阿克塞尔城那个小教堂今天可算倒了血霉。
达克妮斯在伴娘礼服里扭来扭去，领口的花边一个劲往她下巴上蹭。她第三次试图把裙摆提到膝盖上面——好歹能跑得快点，结果被悠悠一巴掌拍开手。
“惠惠说了，今天谁搞砸她的婚礼，她就用爆裂魔法给谁家屋顶开天窗。”悠悠推了推眼镜，手里的捧花被她捏得吱呀响。这红魔族姑娘今天穿了身深红礼裙，紧张得额头冒汗，嘴里还念叨着待会儿要说的祝福词。
教堂后排，惠惠一家子整整齐齐坐着。
小米——惠惠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教堂前面那个穿着黑西装、一脸“我想死”表情的和真。她怀里抱着个用爆炸图案包装纸裹着的礼物盒，盒子上还歪歪扭扭写着“给笨蛋姐姐和更笨蛋的和真”。
“妈妈，姐姐真的要结婚啦？”小米扯了扯旁边妇人的袖子。
惠惠妈——唯唯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又哭又笑的：“是啊，我们家那个只知道爆裂魔法的丫头终于……”
“终于有人肯要了。”惠惠爸——飘三郎接过话茬，推了推眼镜。这位平时总板着脸的红魔族大叔今天嘴角有点抖，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哭。他西装穿得笔挺，但领带明显是别人帮忙系的，结打得歪到锁骨边上去了。
教堂另一侧可就热闹了。
维兹和巴尼尔这对魔道具店活宝组合难得没穿工作服。维兹穿了条黑色长裙，裙摆上还是沾了点可疑的紫色污渍——估计是早上试新药水时溅上的。她紧张地搓着手，怀里抱着的礼物盒用黑色包装纸包得严严实实。
巴尼尔那家伙居然穿了身人类的正装，面具上的表情换成了诡异的微笑脸。“吾之竞争对手今日步入婚姻坟墓，何等值得庆贺！”他压低声音说，维兹赶紧扯他袖子让他小声点。
冒险者公会那帮家伙几乎全来了。
露娜站在过道边上指挥座位，职业微笑焊死在脸上，但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口——估计在防着某个蓝发女神搞突然袭击。琳恩和泰勒这对活宝坐在第三排，泰勒手里攥着个小本本，不知道在记什么。达斯特居然洗了澡换了衣服，虽然那衬衫皱得跟抹布似的，领带系得像个上吊绳。
就连平时神出鬼没的克里斯——不对，这会儿该叫厄里斯——也混在人群里。她换了三套衣服才决定用平常那身盗贼装束，说这样自在点。艾莉丝教会的祭司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握着祈祷珠。
教堂最前面，和真感觉自己脖子上的领结正在慢慢勒死他。
这玩意儿比巨型青蛙的舌头还难缠。他扯了又扯，领结反而更紧了。旁边悠悠递过来杯水，他咕咚咕咚灌下去半杯，差点呛着。
“你紧张吗？”悠悠小声问。
“废话。”和真翻个白眼，“换成你，要娶个天天想炸房子的红魔族，你不紧张？”
“我倒是想，可惠惠看不上我啊。”悠悠说得一本正经，和真差点把剩下半杯水喷她脸上。
钟声咣当咣当响起来，教堂里一下子安静了。
风琴声飘出来——弹琴的是芸芸，这姑娘紧张得手指头直哆嗦，但红魔族那该死的表演欲让她硬是没弹错一个音。她脑门上汗珠子在灯光下亮晶晶的，谱子都快被她盯出洞来了。
门开了。
惠惠站在门口，一手挽着飘三郎的胳膊，另一只手……居然没拿法杖？
和真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他认识惠惠这么久，头一回见这丫头手里空着。那根从不离身的法杖今天破天荒没带进来，估计被唯唯强行留在外面了。
她穿了一身白婚纱，简单得很，没那些花里胡哨的蕾丝边。就裙摆那儿绣了一圈火焰纹路，走动的时候像是踩着火似的。头纱下面，那双红眼睛亮得吓人，直勾勾盯着和真，盯得他后背发毛。
红魔族族长站在祭坛前头，清了清嗓子，打开手里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典籍。
“今日，我们聚集于此，见证——”
砰！
教堂侧面一扇窗户猛地炸开——不是破了，是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推开的。阿库娅飘在半空，浑身冒蓝光，头发无风自动，手里捧着的圣水瓶比她脑袋还大三圈。
“我！水之女神阿库娅！要给这对新人最牛逼的祝福！”
“阿库娅你按计划来！”和真吼得嗓子都劈了。
“计划？女神办事要什么计划！”阿库娅把圣水瓶举过头顶，里面那液体开始发光发亮，“接受吧！终极婚姻美满圣水大放送——”
“住手！”至少二十个人同时喊出来。
达克妮斯第一个扑上去，结果被自己裙摆绊了个狗吃屎，整个人啪叽摔地上。悠悠想咏唱魔法又想起今天不能用攻击法术，急得直跺脚。克里斯已经掏出绳子往阿库娅脚脖子上套了。
圣水瓶斜了。
时间慢得像蜗牛爬。和真看着那发光发亮的液体朝他和惠惠泼过来，脑子里闪过的是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修缮费用清单。
然后惠惠动了。
她没往后躲，反而往前跨了一步，左手拎起婚纱裙摆，右手……从大腿绑带上抽了根迷你法杖出来？
好家伙，原来藏这儿了。
惠惠嘴里噼里啪啦念出一串短咒文，速度快得跟爆豆子似的。一个半透明的红色屏障唰地展开，正好挡住泼过来的圣水。液体撞上屏障，滋啦一声变成蒸汽，在教堂天花板聚成一小片云，然后开始下温乎乎的毛毛雨。
“我的圣水……”阿库娅呆在半空，手里抱着空瓶子，表情跟被抢了钱包似的。
“阿库娅，坐好。”惠惠平静地说，迷你法杖在手指间转了个圈，“今天我说了算。”
全场静了三秒。
然后小米第一个拍手，拍得啪啪响。接着维兹也跟着拍，巴尼尔发出那种“库库库”的怪笑，最后整个教堂的人都笑开了。飘三郎边笑边摇头，唯唯又拿手帕擦眼睛，这回是真笑出眼泪了。
阿库娅瘪着嘴降下来，被达克妮斯和悠悠一边一个按到座位上。克里斯麻溜地把绳子收起来，装作没事人似的。
红魔族族长咳嗽两声，重新翻开典籍：“如我刚才想说没说完的，今天，我们在这儿……”
仪式继续。
交换誓言的时候，惠惠坚持要用红魔族的方式。
“我，惠惠，红魔族第一的爆裂魔法使，对着爆裂魔法起誓，要跟佐藤和真这个虽然废柴但偶尔还能用的家伙过一辈子。他要是敢乱来，就等着吃我最强的一发爆裂魔法吧。”
“这算结婚誓言还是死亡威胁啊？”和真小声嘀咕，但在族长眼神催促下还是开了口，“我，佐藤和真，保证努力赚钱修房子，尽量不让你饿死。差不多就这样吧。”
“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达克妮斯在后面叹气，但眼睛有点湿湿的。
交换戒指这环节，戒指是维兹和巴尼尔鼓捣出来的魔道具。惠惠那枚镶了块能存魔力的小水晶，和真那枚巴尼尔说加了“轻微幸运加成”——其实就是让倒霉事儿来得晚点。
“现在，新人可以亲一个了。”族长宣布。
教堂一下子静得能听见针掉地上。
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惠惠脸有点红，但她没躲，反而踮起脚尖。和真犹豫了那么一下下——就这一下下，惠惠伸手拽住他领带往下一拉。
亲得又快又实在，带着惠惠那种不管不顾的劲儿。分开的时候两人都喘气，教堂里爆出一片欢呼和掌声。小米跳起来喊“姐姐好厉害”，被唯唯笑着按回椅子上。
“等等！我还有祝福歌没唱呢！”阿库娅又想站起来，被悠悠和达克妮斯一边一个按住肩膀，“至少让我唱两句！”
“阿库娅大人，待会儿再唱哈。”露娜走过来，脸上挂着职业微笑，但眼睛里明晃晃写着“敢闹事你就死定了”，“不然下次您募捐的时候，扩音魔道具说不定就坏掉了哦。”
婚宴摆在冒险者公会大厅——露娜特批的，前提是“别拆房子”。长桌上吃的摆得满满当当，大部分是琳恩和泰勒弄的，还有几盘是维兹带来的“保证吃不死人的魔界点心”。
和真和惠惠刚进门就被围了。
“行啊和真！”达斯特第一个凑过来，手里的酒杯晃得酒都洒出来了，“真把那个脑袋有问题的女孩。”
“恭喜恭喜。”琳恩递过来个包裹，里面是套挺精致的茶具，“虽然估计用不了几天就得碎。”
泰勒送了套自制护甲——明显是给和真的，因为惠惠从来不屑穿这玩意儿。“防御力不高，但总比你身上那布衣强点！”
芸芸红着脸递上个盒子：“这是我做的魔力饼干，吃了能暂时提升魔力……虽然惠惠你可能不需要。”
“需要需要。”惠惠认真接过盒子，“下次放爆裂魔法前吃一块，说不定威力能更大点。”
“别在城里试！”和真赶紧说。
小米钻到最前面，把上面趴着豆之助的礼物盒塞过来：“姐姐！新婚快乐！”
惠惠拆开盒子，里面是两个歪歪扭扭的手工玩偶，一个红头发一个黑头发，旁边还用棉花做了个爆炸效果。
“我和妈妈一起做的！”小米挺起小胸脯，得意得很。
唯唯和飘三郎走过来。飘三郎清了清嗓子：“和真，你现在算我们家的人了。得负起责任来。”他从怀里掏出个信封，“这是……一点心意。”
和真打开一看，眼珠子瞪圆了——里面钱不少，够修好几次屋顶了。
“我们知道你们经常……手头紧。”唯唯温柔地说，摸摸惠惠的头，“惠惠这孩子脾气倔，你多担待。”
惠惠难得没顶嘴，低着头玩婚纱裙摆上的火焰纹路。
宴会进行到一半，巴尼尔和维兹一起过来了。维兹抱着那个黑盒子，巴尼尔拎着个骷髅头装饰的盒子——看着就不像正经礼物。
“吾与吾之店员准备了贺礼。”巴尼尔声音轰隆隆的，“维兹，恭喜。”
维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项链，吊坠是能拼在一起的半月形。“这是守护项链……一方有危险，另一方就能感觉到。”
“而吾之礼物——”巴尼尔打开骷髅盒子，里面是张羊皮纸，“魔道具店终身七折券！仅限今日新婚夫妇！”
全场安静了三秒。
“巴尼尔先生，这会不会太……”维兹想说什么。
“太棒了！”和真一把抢过优惠券，“这比啥都实在！”
惠惠已经戴上项链了，红吊坠在她脖子上亮闪闪的。和真叹口气，也把自己那半戴上。
宴会高潮——或者说灾难——发生在切蛋糕的时候。蛋糕是阿库娅非要“注入女神祝福”亲手做的，五层高，装饰得花里胡哨。和真和惠惠一起握刀要切的时候，蛋糕突然开始发光。
“惊喜！”阿库娅跳出来，“我在蛋糕里加了终极幸福魔法！”
蛋糕炸了。
不是爆炸，是像烟花那样绽开，无数光点飞到空中，变成温暖的光雨落下来。每个人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虽然可能是心理作用。
“这次居然没出事？”达克妮斯惊讶地说。
“因为我拜托维兹提前检查过蛋糕材料了。”克里斯从阴影里走出来，笑得挺得意。
吃的喝的，笑声祝福声，加上一点小混乱——这就是阿克塞尔风格的婚礼。和真看着这一切，有点恍惚。从转生到这鬼地方，被不靠谱女神坑了，组了支全是问题儿童的队伍，到今天站在这儿，身边是那个一天不放爆裂魔法就浑身难受的红魔族丫头。
“后悔不？”惠惠突然问。她正用叉子戳蛋糕，眼睛却盯着和真。
“后悔啥？”和真反问，“后悔没逃婚，还是后悔认识你？”
“都算。”
和真想了想，看着大厅里闹腾的大家——阿库娅想给小米表演“神圣净化术”，被唯唯礼貌而坚决地拦住了；达克妮斯在和芸芸讨论魔法剑技合体技，虽然俩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巴尼尔正向飘三郎推销魔道具，维兹在旁边急得团团转想解释那些道具其实没那么危险。
“可能后悔没早点结吧。”和真说。
惠惠手里的叉子停在半空。她转过头，红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晃眼：“那今晚去试新爆裂魔法阵庆祝一下？”
“想都别想。”
天黑了，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小米在唯唯怀里睡得呼呼的，手里还抓着那个玩偶。飘三郎冲和真点点头，带着家人走了。阿库娅被达斯特和泰勒架着送回去——女神喝多了“圣水特调”，一路嚷嚷还要唱祝福歌。达克妮斯非要送悠悠和芸芸回红魔族宿舍，虽然那俩姑娘根本不需要护送。
最后就剩和真和惠惠，站在公会门口，看着阿克塞尔城的夜景。远处不知道哪个新手冒险者在练魔法，近处有野猫溜过房顶。
“回家？”和真问。
“嗯。”惠惠应了声，很自然地握住和真的手。
俩人慢慢往回走，回那个老是得修的破房子。月光把石板路照得发白，影子拖得老长。快到门口的时候，惠惠突然停下。
“和真。”
“干啥？”
“明天接个讨伐任务吧。最近又没钱了。”
和真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老婆，看着她眼睛里熟悉的光——那是想放爆裂魔法的渴望，也是对这个乱七八糟世界永远扑不灭的热情。
“行啊。”他说，“但这次别炸到民居。”
“我尽量。”
门开了，又关上。阿克塞尔城的又一个晚上，明天照样会有爆炸声、吵闹声和冒险的故事。在这个啥意外都可能发生的地方。
本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