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
罗恩耳边传来富有节奏的心跳声，那是身前的欣特莱雅所发出的。如同钟表般准时，一丝一毫也不曾变动过。
夜已经很深了。
他并不知道现在是哪一天，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一样。窗外经过了不知多少个日落后，罗恩就不再去计数了。
他只知道，这样痛苦的日子将肉眼可见地持续下去。直到他变得麻木，亦或是与欣特莱雅共同堕入欲望的深渊。
罗恩觉得自己不会……起码现在还不会。
透过窗户，隐约可见半轮破碎的明月，悬挂在璀璨的星空之上。
罗恩望得出了神，直到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阴影，彻底遮盖住了他的视线。
翠绿的瞳孔泛着幽光，紧紧地贴在他面前。
欣特莱雅眼角微微耷拉着，可眸子里却透露着些许感兴趣的意味。温热的呼吸打在罗恩的脸上，吹得他有些发痒。
“师父，你怎么还不睡？”
罗恩盯着对方的鼻尖，沉默了一会后，向下移开了视线。
“你抱得太紧了，我很难受。”
“可这是我对你爱的表现啊。师父，你难道不觉得这样会很安心吗？”
若是以前，罗恩一定是觉得欣特莱雅笑得很好看。轻轻勾起的嘴角，微眯着的好看眼眸，只在宫廷诗人吟唱的赞颂诗中才会存在的完美肌肤……
可现在，罗恩只觉得疲惫与厌恶。
他不知道这副皮囊之下隐藏的是什么，但绝对不是自己的弟子。也许真正的欣特莱雅，已经在千年以前随着自己一起死掉了。
“……”
罗恩翻了个身，尽可能的远离着欣特莱雅。可不出片刻，那双白皙的手便又从背后抱住了他。
穿过他的腋下，紧紧地握在胸口处。
柔软挤压在罗恩的身上，那熟悉的心跳声再次传入他的耳膜。莫名的紧迫与焦躁中，罗恩强忍着闭上了双眼。
“晚安，师父……我在梦里，也会等着你哦。”
——
罗恩猛地惊醒，胸腔内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是心脏要顺着喉咙跳出去。
也许是一语成谶，罗恩真的梦见了欣特莱雅。
梦中的少女仍是那副小时候的模样，央求着罗恩为她讲故事。
可当罗恩翻开书本时，上面却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再抬头时，脚下的泥土已被鲜血浸透，散发出腐烂味。身后的房屋，变成了头骨筑成的京观。
深吸了一口气，罗恩逐渐从惊恐之中脱离。眼前传来的光芒过于耀眼，以至于让他一时难以适应。
这很不对，那扇小窗户可透不过如此明亮的光芒。
而且身下的触感也不对，罗恩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什么抱着，姿势很别扭。而且脸上的触感也很……贫瘠。
不算是硬的难受，但已经能明显的感受到肋骨了。
绝对不是欣特莱雅。
感受到罗恩的异动，身下的人也放松了怀抱，让罗恩能够自由的调整身体姿势。
再次睁眼，高悬的穹顶映入眼帘。装饰风格像是古典血族样式，但细看之下，又有很大差别。
插入了一些相当叛逆的装饰，把传统的血族爵徽搞得混乱不堪。
这是艾莉丝才会做的事。
“艾莉丝……”
罗恩的呼唤很快便有了回应。视线之内，向前探头的艾莉丝占据了一半的视野。她的心情似乎不错，嘴里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
蝠翼收拢在身后，
长发被扎成了双马尾，从她的脑后垂落。
“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出不来了。”
“是你救了我吗？这是哪，欣特莱雅又在哪……你怎么不说话，这里安全吗？听我说，她很危险，她把我囚禁起来了……”
也许是意料之外的脱困，让罗恩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他并没有注意到艾莉丝愈发上扬的嘴角。
就在他打算起身时，一双小巧却十分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胸口，逼迫他重新躺回了艾莉丝的腿上。
“哈哈…师父你在说什么啊，难道还没睡醒吗？”
轻快的笑声让罗恩有些发懵，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却对上了艾莉丝那对猩红的眸子。她的脸上仍挂着笑容，可其中却是染上了几分戏谑。
“师父，我可是通过堂堂正正，通过游戏赢回你的……你现在是我的所有物！”
“所以，继续躺下来……让我再享受一会。”
被艾莉丝强迫着，罗恩只能枕在了她的腿上。与欣特莱雅相比，触感要更为紧致一些。
空气之中充盈着少女独有的淡淡香气，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什么游戏？你在说什么……”
艾莉丝微微抬起了头，斜望着上方的穹顶，像是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短小但匀称的双腿被黑色短丝袜包裹，有节奏地摆动着，踢在脚边的木质床尾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似乎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她伸手唤来一个血仆，随后划开了对方的咽喉。
鲜血汇集，一个投影法术凝结在空中。而画面的正中央，破损城市的废墟之上，两队士兵正在交战。
“你看，这就是游戏。赢得那一方，就可以获得师父你的所有权……哈哈，看那条笨龙，她竟然还想勒死魔像。”
画面迅速转换着，直到停在了莉薇娅身上。她的脚边堆满了尸骸，身上的血不知粘了多久，凝结成一层又一层。
这是一场屠戮，一场毫无人道的暴行。罗恩看到有士兵颤抖着想要退缩，却被身着华贵的血族摘了脑袋，如同丢垃圾一般扔掉了。
“你……你疯了……”
罗恩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他看到了堆积在废墟后方的，密集如山峦般的尸骸。成群的乌鸦停在战场边缘，肆意的啃食着尚未被收敛的残尸。
开玩笑吧，这才不是游戏啊。
这一切，只是为了争抢自己的……所有权？
罗恩觉得也许自己也疯了。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才会导致她们变成这样？还是说她们本身就是这样，自己的错误就是救下了她们？
如果是一个人如此暴虐，也许是个巧合……可现在的结果是，自己的三个弟子都成了……这副样子。
“师父，你不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艾莉丝挑了挑眉，抬起了罗恩的下巴，为他送上了一个吻。
“放轻松，师父……我们有好好保留火种。这些都是死了也没关系的人，所以…不用担心浪费。”
罗恩放大的瞳孔中，只映出艾莉丝那戏谑的笑容。
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纠结问题的根源已经没什么用处了。事情已经发生，而自己又无力阻止……
深深的失望仿佛要凝聚成实质，将眼前的少女吞噬。
罗恩不再反抗，可这却让艾莉丝感到一阵不适。
她不喜欢罗恩的眼神。
战场中的莉薇娅，突然发出一声怒吼，随即勒碎了魔像的脖子。近百米高的巨物倒下，砸的地面一阵抖动。
不分敌我的攻击似乎彻底摧毁了士兵的意志，溃散如同瘟疫般扩散。只是几个呼吸间，人群开始溃散。督战血族手中的镰刃翻飞，人群如麦穗一般被迅速收割着。
可即使如此，败势已定。
莉薇娅仰天长啸一声，震碎了投影法术的链接。几十秒后，天空阴沉了下来，莉薇娅巨大的龙瞳透过穹顶，紧盯着宫殿内的两人。
“我赢了！把师父……交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