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恩又醒了。
是的，在经过一阵熟悉的坠落感后，罗恩又在惊恐之中睁开了双眼，
清新的空气涌进肺部，眩晕感逐渐消退，耳边嘈杂的叫卖声逐渐清晰。
“苹果，新鲜的苹果！”
“脆梨——”
“苹果，新鲜的……那边怎么躺着个人？”
“大街上怎么会……诶？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的！”
罗恩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视线扫过一高一矮的两个商贩。
矮个大叔站在摊子里，踮着脚向外看。在与罗恩背负着的长剑后，神色有些慌张，慌忙地避开了视线。
高个的则是个年轻人，挑着两筐梨，饶有兴趣的向这边观望。
罗恩愣在原地。
倒不是他认识这俩人，只是……这场景看着十分熟悉。
他正身处一条集市，来往的行人大多穿着粗麻布衣，有些还打着一层层的补丁。碎石铺成的街道崎岖不平，还常伴有肮脏之物。
和他自杀前看到的场景全然不同，更像是来自他遥远记忆深处的场景。
“……莫索托夫集市，帝国历第十一世纪。”
卖苹果的老板向后缩了缩身子，可旁边的高个青年却接了话。
“瞧您说的，还十一世纪…直接说1039年不就好了。而且我看啊，距离那个老糊涂的皇帝退位，也要不了几年了。”
年轻人的话很快引来了一堆附和声。他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起那个糊涂皇帝干的糊涂事来。
罗恩没有参与进去，他径直向着街道的尽头走去。在一条狭窄的巷子深处，是地下黑市的入口。
罗恩随手扯过一块碎布，遮盖住了面容，随后混进了来往的人群中。
尘封的记忆逐渐被唤醒，与眼前的一切一一相对。直到他停在一个铁笼面前，与其中的少女四目相对，罗恩才终于确信了脑海中荒唐的想法。
他重生了。
不知是什么原因，罗恩回到过去。在这个时间点上，他刚刚讨伐完魔王，准备回到家乡，隐姓埋名的过平淡生活。
也就是在这一天，他遇到了那个彻底改变了他人生轨迹的弟子……
“欣特莱雅，是你吗？”
笼中的少女忽闪的眨着眼睛，下意识的捂住了小臂上的伤口。快速地看了一眼守卫，发现他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将脸贴在了栏杆上。
“……你认识我吗？先生，帮帮我……我是被抓来的，我不是奴隶。”
看着面前小心翼翼却又满眼期盼的少女，罗恩有些恍惚。
在许久之前，他面对过同样的请求。
只不过，那时的罗恩年轻气盛，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在得知这里还存在落后的奴隶制后，他大打出手，杀了所有围杀过来的守卫。
可在混乱中，有不少奴隶被波及。其中就包括欣特莱雅的最后一名亲人。
现在想来，也许这就是导致她性格扭曲的原因之一吧。
“这位客人……请问您有看上哪位吗？”
“我们这里是正规的市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如果有人跟你说了什么的话，那一定是骗人的。”
“低贱的奴隶就是这样，为了活命，什么谎都说得出口。”
奴隶商人的话若有所指，细小的眼珠来回扫视着。目光所过之处，牢笼中的奴隶纷纷低下了头，小心地躲避着这股视线。
罗恩看见，位于笼中的欣特莱雅，身体在不住的颤抖着。
眼中带上了几分怒意，罗恩的手下意识地向着剑柄伸去。
可很快，他的眼神又变得平静下来。伸出一半的手转而摸向腰间的钱袋。
他认得这个奴隶商人，这是帝国里，最大的奴隶商会的话事人。
在上一次，罗恩打伤了这个家伙，还去帝国卫所内报了案。可他等了几天，却是等到了关于自己的通缉令。
帝国内部早就腐朽不堪了。商人和官员像是盘旋于其上的苍蝇，围着肮脏的利益嗡嗡作响。
他们不允许任何人插手。即使是刚刚剿灭了魔王的罗恩，他们也不介意安上一个叛国的罪名。
“……多少钱。”
钱袋内的金币哗啦作响，奴隶商人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眼珠左右转动着，像是在计算什么。
“这……先生，那个精灵可不便宜。看看她的成色，实在是极品。更重要的是，她的魔法天赋也很强。想想看，在宴席之上，一个可以使用魔法的精灵被您……”
“我问你多少钱？”
看着有些发怒的罗恩，奴隶商人自觉地闭上了嘴。思索一番后，他给出了答案。
“本来应该给五十枚金币的……但就当交个朋友，四十五枚就好了。”
罗恩打开钱袋数了数，其中的金币，刚好四十五枚。
“给你。”
见罗恩如此爽快，奴隶商人也毫不犹豫的命令手下打开了牢笼。
罗恩一把将欣特莱雅搂在怀中，随后扬长而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奴隶商人笑嘻嘻地把钱堆在桌上，一遍又一遍的数了起来。
只是数着数着，脸色却又懊恼起来。
“答应的这么爽快，一定是还有更多……就算已经翻了三倍，果然还是要少了。”
——
罗恩的故乡，距离此处还有一段距离。得益于这次没有和奴隶商人翻脸，他也不必东躲西藏，可以光明正大的乘坐马车回家。
算上购置路途上的食物，寻找合适的车夫。等到他们启程时，时间已经是午夜了。
罗恩把物资放在后座上，自己则和欣特莱雅坐在一边。看着旁边不断向前点着头，却又突然惊醒，猛地向后靠去的少女，罗恩紧绷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果然只是个小孩子啊，和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一点区别。
“困了的话，就先睡吧。”
少女微微一滞，随后点了点头。娇小的身体侧躺下来，直接枕在罗恩的腿上。
这让正准备起身腾出的位置的罗恩，愣在了原地。
不对吧，她有这么亲自己吗？
在记忆中，似乎这时的欣特莱雅应该还很怕生才对。
试着推了推少女，可对方却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大概只是……太困了吧。”
罗恩思考一番后，得出了这个结论。毕竟以精灵的视角来看，对方就还只是个孩子。而对于孩子的要求，自然是不能和对成年人一样的。
看着怀中熟睡的少女，罗恩脸上罕见的露出了笑容。回忆着记忆中的美好片段，罗恩下意识的摸了摸对方的头顶。
少女发出了享受的嘤咛声，似乎是无意识的，还向着罗恩的手蹭了蹭。
那副可爱的样子，像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
可罗恩没看到，在阴影之下，欣特莱雅缓缓的睁开了眼，空洞的盯着他的掌心。
那副眼神中，不含有一丝感情，像是最纯粹的虚无。若是被直视，一定会感到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