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是怀着何等心情踏入营地的战场之中的,我们不得而知。
但罗恩心情还是很好猜的。
即使迟钝如他,也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
“那个七号,好像很怕你。你们之前认识吗?”
两人趴在马车下,静静地看着七号起舞。她手中利刃翻飞,收割起了毫无防备的打手们。
“当然不认识了,师父,我之前一直是奴隶啊。”
罗恩眨了眨眼,手指开始在地上无意识地画圈。这里的地面倒是很干燥,还是很细的沙土。
这倒也对。按照罗恩的记忆,此时的欣特莱雅确实也只是个刚被救出的奴隶。
可是,还是有点违和。
如果一个细微的差错可以被忽略的话,那么一堆问题聚在一起,就很容易引人深思了。
“可是,你为什么会对刺客公会的事情那么熟悉呢?连我都不知道诶……”
欣特莱雅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停滞。
她为什么会知道……在图书馆里泡了那么久,已经很少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一个不小心,就把本不应属于她现在身份的知识暴露出来了。
“因为,之前听过那个商人,和刺客公会的人聊天。”
“这样啊。”
罗恩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其实也很正常,毕竟黑市里什么人都有,而欣特莱雅作为比较热门的精灵,应该也见过一些不同寻常的家伙。
所以能听到一些别人的闲谈,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再正常不过了。
“欣特莱雅,你不会……在骗我吧?”
罗恩缓缓地转过头,神色有些失落。
七号也好,莉雅也罢。除了自己之外,似乎所有人都很怕欣特莱雅。
这在记忆中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甚至有时候,一些人会因为欣特莱雅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故意来找她的麻烦。
“……我没有。师父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得不承认的是,欣特莱雅有些紧张了。她的手心渗出了一层汗,一边故作疑惑地询问着罗恩,一边暗自将汗抹到了衣角。
“因为啊,我总是感觉……有一股违和感。其实…如果你在骗我的话,也是没关系的。我很高兴看到你愿意去做一些……对的事情。”
罗恩主动地往欣特莱雅身边挪了挪身子。
他其实还是不能确定的,毕竟感觉不能当作证据。
但是呢,反正如果自己的推测是错的,这些话也不会怎么样。
所以说一说也没关系。
“……”
欣特莱雅沉默着,眼角微红,鼻子抽动了起来。
“诶?等等,你别哭啊。”
罗恩连忙蹭去了手上的沙土,然后伸手擦去欣特莱雅脸上的泪痕。可却是越擦越多了。
少女的抽泣声逐渐增大,直到再也无法压制,她把脸埋在了臂弯里,压抑的哭了起来。
“师父……为什么要说,说这种话……我已经很努力了,努力的去…做得更好……”
“呜呜…不要丢下我……我不想再……再一个人了。我害怕……”
一个路过的打手狐疑的看了一眼这边的马车,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过,他很快就放弃了继续打探的想法。
背着沉甸甸的布袋,他打算先带着金币逃离这里。
罗恩彻底慌了。
他感觉自己做的有点过分了。
身为一个成年人,还是一个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已经算是长者的程度,竟然把一个小孩子弄哭了。
太不是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没有要留你一个人啊。你是我的弟子诶,我才不会……”
在说到“留你一个人的”时候,欣特莱雅哭的更凶了。
一时之间,罗恩有些手足无措。
“呜呜,你骗我……你肯定是想丢下我一个人……然后,然后去找其他人……做你的弟子。”
罗恩此时百口莫辩。
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可现在这个情况的欣特莱雅,显然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辩解的话了。
他试着伸手去轻抚对方的头顶,却被赌气一般的躲开了。
这下好了,在罗恩的记忆中,这是安抚欣特莱雅的唯一方法了。明明以前遇到什么问题,只要摸摸头就可以解决的。
“除非……”
少女的哭泣声突然减弱,随即悄悄的从臂弯中探出半张脸,瞥了罗恩一眼。
“除非什么?”
罗恩眼中闪起了光,凑上前去,急切的询问道。
欣特莱雅突然的举动,大概是意味着她没有真的生气……或者是真的生气了,但仍然有补救的机会。
“除非……师父你抱抱我。要紧紧地那种,不能敷衍我。”
“……好。”
比想象中的要简单不少。
按照她的要求,罗恩张开了怀抱。随即,欣特莱雅便像是树懒一样,紧紧地爬了上来。
完全的把脸埋在了罗恩的怀抱里。鼻尖呼出的温热气体,搞得他痒痒的。
可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罗恩也没有任何异议。
就这么抱了许久,直到外面的砍杀声逐渐减弱。罗恩探头向外望去,战斗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七号也负了伤,但与此相对的,地上躺满了打手的尸体。
和自己预期的剿灭行动完全不一样。
罗恩试着松动了怀抱,把一只胳膊抽出来。可紧接着,欣特莱雅便强硬的将罗恩拽了回来。
那只被重新捕获的手臂,被欣特莱雅紧紧地夹在两人的胸口之间。感受着紧迫的束缚与柔软的触感,罗恩深深的叹了口气。
“那个……七号看起来不太妙哦。已经抱了这么久了,我可以先……出去帮帮她吗?”
“不行……”
看着怀中紧紧束缚着自己的少女,罗恩感到一阵无奈。
自己为什么非要没事找事呢?如果不多嘴随便猜疑别人,就不会这样了。
“好吧……但是,如果她撑不下去了,我是一定会出去的。”
无论如何,底线还是要遵守的。
虽然刺客并不能算什么光明磊落,遵纪守法的职业。但按照罗恩的标准,既然是在做正确的事情,那就是正义的人。
他才不会任由这样的人死在自己面前。
这么思索着,全然没注意到怀中少女的细微变化。
尖细的耳尖微微耸动着,瞳孔中的焦躁逐渐放缓。慢慢的,从眼底里攀上一丝得意的色彩。
他的师父,还是太好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