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的戈壁滩上,细小的晶石泛着浅黄色的光。
随着太阳向着地平线靠拢,潜伏于石块下的小生物陆续爬出阴影,活动于这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
此时正赶上雨季的末尾。天空落下它最后的一场雨后,便彻底地移开了视线,任由此处的生灵重新陷入饥渴之中。
该离开了……
陆地上的生物,或多或少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这里太干了,不再适合生存。再往南一点,那里会更好。
一只长着独角的蜥蜴翻开石块,带着自己的刚捕获到的小小猎物,踏上了迁移的旅途。
这是场冒险,其中注定被危险所充斥。天边徘徊的巨鹰,潜伏于沙土中的蚁狮,甚至只是一场小小的风暴,也会在顷刻间要了它的命。
但它有不得不去做的理由!
在这荒芜的戈壁滩上,如果不战斗,就无法生存。
即使它只是一只小小的蜥蜴,也有与命运抗争的勇气与决心!
如此想着,它迈开步伐,四只脚快速地摆动着,像是滑翔一般迅速地前进着。
只是随着它的脚步,一丝异样感逐渐徘徊上了心头。
也许它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刻印在基因里的本能却告诉它,危险正在接近。
地面在颤抖,就像最为凶残的暴风雨时,那刺破天际的雷声一般响亮。
终于,它感到自己被阴影覆盖。缓缓的抬起头时,看到了它短暂生命中的最后一幕。
身着银甲的巨人,目光里透露出凶残与饥渴。而这样的存在,彻底遮蔽了它所能看到的,那片小小的天空。
血滴四溅,落到了银白的甲胄上。随着第一口久违的血食入腹,那名骑士跪倒在地,再无半分圣洁模样。啃食着,如同墓穴中永远饥饿着的食尸鬼。
只是一只小小的蜥蜴而已,无人在意,也无法阻止远征军的脚步。
同伴绕着他身旁走过,仿佛早就习以为常了一般。但若是细看,便能在他们的眼中看到同样的痛苦与麻木。
断粮三日,滴米未进。
数百人的行军迷失在这片戈壁之中,饥渴将他们变成野兽,而骑士长的巨剑又将他们重新变回了人。
只是这番稳定能持续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特莉休抱着厚厚的圣典,骑在一匹洁白的骏马上,不断地翻阅着其中的典籍。
她们远征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讨伐魔龙,为神明大人报仇。
是的,报仇。
教廷的家伙认为神明已死,并且还觉得,一切都是一条根本不会离巢的魔龙干的。
开玩笑……圣山距离此处何其之远。而且就算那条魔龙真的去了圣山,她能一个人干掉那么多神明吗?
再退一步来说,就算这些事都发生了……那凭借她们这几百号人,其中大多还是些侍从之流,又怎么去讨伐魔龙呢?
特莉休觉得教廷大概是疯了,才会派出在这样的任务。
那个骑士长也疯了,她根本什么都没准备,就带着所有人手出发了。
自己也是疯了,居然真的跟她们来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找死。
好想回家,好饿……
特莉休合上圣典,情绪低迷地坐在马背上。指尖轻轻拂过它因饥饿而稍显干黄的鬃毛,嘴角不自觉的颤抖着。
这这匹马从小便陪伴着她长大,也是那仅存在记忆中的父母,留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时至今日,她成了身居高位的理事修女,却还是带着这匹并不算多么健壮的白马。
也许在漫长的陪伴下,这匹白马已经成了超越伙伴,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了。
特莉休俯下身,紧贴在马背之上。随后,悄悄地从怀里掏出水壶。
她还有最后的一点水,也许有一口,也许有两口。可她没有计较,而是毫不犹豫地扭动手腕,将剩余的水都送进了白马的口中。
它甩了甩头,仿佛是痛苦终于得到缓解,仰天发出一阵嘶鸣。
“嘘!小声一点……”
昨天上午开始,军需官便拒绝再提供任何饮水供应了。只有因脱水而晕倒的士兵,才有机会分上那可怜的一小口。
特莉休知道,将珍贵的水资源让给坐骑,是会引起大家的不满的。
可她不忍看着陪伴她多年的伙伴这般痛苦的模样……更何况,这些水是她自己省下来的。因为骑着马的缘故,她的需求要更少一些。
省下的水再还给马,也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的。别担心……”
她伏在白马的耳边,轻声的低语着。那勉强勾起的嘴角,露出了一个让人安心的温柔笑容。
只是她的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这话又究竟是说给谁听的呢?是身下的骏马、随行的士兵、亦或是……她自己?
夕阳西斜,直至最后一缕日光消失,荒滩的温度陡然下降。
彻骨的寒冷开始浸入每个人的体内。可即使双腿打颤,他们仍在继续前进着。
如果被部队抛下,那等待他们的,就唯有死亡了。
前进是唯一的出路。
“信徒们,今日的行军,到此为止了。”
终于,后方的军阵中传来号角声。随即,骑士长那坚定的声音响彻在队伍之中。
与往日相同,将那数量少的可怜的木柴聚在一起,点燃一个大火堆。众人轮番围坐在周围取暖。
可也有不同的点。
特莉休感觉,似乎总有视线徘徊在自己身上。可每当循着感觉望去,却总找不到来源。
渐渐地,她感到那视线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饥渴。
直到最后再也无法掩盖,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聚向了她。
“大人,您行行好……救我们一命吧。”
当第一名士兵开口时,空气便如同凝固了一般。
特莉休知道对方在指什么。
她的马……这些人终于要对自己唯一的伙伴下手了。
“我…不行……它没有吃你们的东西,它也饿了很久了。你们不能,不能……”
特莉休望向骑士长,可对方却只是怀抱着巨剑,回以平淡的注视。
似乎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打动她一般,话语之间,展露出不容置疑的果决。
“特莉休大人,请您割爱。”
众人的视线齐聚在自己身上,有祈求与哀悼,有愤怒与责备。但更多的,还是那空洞无光,如同死寂一般的麻木。
已经没有……任何的余地了。
她突然抬手在嘴前,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骏马闻声而立,猛地挣脱开缰绳,向着远方奔去。
这是特莉休早就做好的布置。
就算戈踏入这戈壁滩中也是九死一生,也总好过……被这些豺狼吃掉。
奔跑吧,只要奔跑,就还有一丝希望。
可很快,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落空了。
士兵们并未有任何的动作,只是将目光齐聚到了骑士长身上。那眼神不像是质询,倒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于是,骑士长解下腰间短刃,高举至头顶,随后猛地掷出。
破空声中,传来了骏马临死前的悲鸣。一剑封喉,没有一丝挣扎的余力。
二人的视线再次相对时,特莉休的眼中,逐渐被绝望所攀附。
“您应当注重大局。为了复仇,没有任何牺牲大到无法接受。”
“这次我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