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能够如实答复。”
我瞥了他一眼。
“我……我一定。”
萨姆森有点惶恐，额头逐渐渗出豆大汗珠。
“我想知道你的客户，还有你的货源。”
“这……”
萨姆森一下子陷入犹豫，目光下移。
我就知道会这样，捏一捏他的软肋看样子还是很有必要。
“保守客户秘密这是行业规矩我能理解，但是眼下你可没有多少选择。”
我将视线对准了一角，蕾娜安正在客厅陪同萨姆森的孩子们，接着饶有兴趣地将目光转向萨姆森铁青色的脸。
“令郎令爱还在上学吧？”
“大人！我求求你，要抓你就抓我，别抓我孩子……”
萨姆森旋即踢开了桌椅，折腾出不小的动静，直接跪在我脚边俯首贴地用着颤抖的声音祈求。
我用手杖掀起萨姆森的下颌，萨姆森的眼神不知所措地乱窜，根本不敢直视我的双眼。
“行啊，那你说。”
“大人……其实我一直在海关做……做走私。”
意料之中，但这个回答没什么价值。
“货源的卖主是谁？”
“海……海关署……”
“啊？”
说实在的，有点出乎我意料了，之前一直以为走私多是海盗，上岸低价倒卖抢来的货物，没想到这次作奸犯科的是公务人员，居然监守自盗！
“你在骗我吧，萨姆森先生，海关署官员可是平民议会里选举产生，任期三年，直接对平民议会负责，还有治安官监督，干出这种事情岂不是太容易暴露了？”
“大人，如果平民议会真的清水衙门，你说临水区吃了这么多财政支出，为什么治安还那么差呢？”
萨姆森这句算是给我当头一棒，是的，我对平民议会太信任了，我忽略了平民议会是有门槛的……任何有垄断的组织，无论初心再怎么伟岸，就如丧失水源的湖泊，腐化干涸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可以说，税基的崩溃可能并非单单源于贵族，平民议会自我腐化也可能缘由参半，形成了一个“平民”贵族群体在控制着，他们的吃相恐怕与贵族并不逞相让。
如果保民官真的一定代表平民，罗马共和国就不会轻而易举地崩溃，奥古斯都的接替就不会稳固，多半也是治下的民众厌倦了保民官体制的虚伪空洞和无能为力吧……那么，艼苓郡的平民议会又曾不是这样？如果三十年前费迪兰德起义算是艼苓民主最后的回光返照，如今再有贵族堂而皇之地僭越平民议会来作威作福，恐怕即便平民议会大街小巷的动员呐喊，艼苓人也早就丧失三十年前保卫民主的勇气和决心了吧？
我还是太天真了……
“那你的客户呢？”
“这……”
萨姆森一下子语塞，浑身颤抖着。
“很多吗?你说个最主要的。”
“……临水磨坊主蓬斯。”
“什么？！”
太出乎我意料了，我一直以为是贵族。
“萨姆森先生，你说谎能不能考虑一下逻辑，一个磨坊场主哪来的钱……”
“我没有说谎！大人！”
萨姆森情绪激动地注视着我，看他那副无奈又惊恐的脸色，我没法不相信他。
“好好好，那我问你，磨坊主买这个干什么？做二道贩子？哦，不，是三道贩子。瓷器这玩意可是贵族用的比较多，他蓬斯，嗯……我不太了解，但他最多算地方一个小小的帮派，他要这玩意做什么？倒卖给贵族？哦，贵族还不如直接找海关署要，难不成脑子跟你一样坏了非要走中间这么多流程，指不定中间还有一堆人吃回扣，到手的成本恐怕还不如直接走合法途径。”
“大人，我虽然不知道蓬斯要这个做什么？但是，我可以对主发誓！我今天所言绝无半句谎话！”
“好的我知道了，我想知道你的其他客户，可以吗？”
我按着额头，无奈地摇摇头，既然这大叔对着上帝发誓，那我也不好再纠结什么了。
“对不起，先生，我只有这一个客户……”
“？what？”
我瞪大了眼睛，看来这大叔谎话连天，是没想好好说话了，一次撒谎两次撒谎就算了，谎言都拆穿了还继续说谎不免让我一头恼火，有点红温了。
“先生，你也不想你的孩子失去自由人身份吧……”
“不要大人！我求求了！我求你了！刚才我说的可都是真话！”
“要不要我帮你复盘一下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是商人，你的货源只有一家就算了，客户还只有一个，你把我当小孩子骗吗？”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都是被蓬斯给逼的！”
“我看看什么逼法，是什么样神通广大的磨坊主能垄断商人的客户？”
“是这样的，大人！大人您身居高位肯定不会知道江湖市井的……”
“说重点！”
我有点不耐烦，用手杖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地面。
“原本我也不是要走私的……”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甚至我都不是专门做瓷器外贸的，原本只会接点香料的外贸，然后辗转其他内陆城市售卖，日子过得还不错我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商铺和客户……但是那天……蓬斯绑架了我的妻子和孩子，要挟我以后专门做他的瓷器货源。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就是个做香料生意的，瓷器我根本没有接触过而且我也没有多少钱来进军这个行业。为了防止招人耳目起怀疑，蓬斯也为了更好的控制我，从此，我被强迫改做瓷器行业。
“停停停，绑架你为什么不告官？”
“拉维尔大人当初起兵的时候为何也不告官呢？”
“这，这能一样吗？！”
“如果告官真的有用，临水区就不会这么混乱了……”
“姆……你继续说……”
蓬斯说海关有货就会安排手下通知我，从海关署扣留仓库进货，然后放我的商铺仓库就可以了。起初我觉得不可思议，海关署怎么可能会监守自盗呢，海关署平民议会在管，治安官也在管，但是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么离谱的事就在我眼前发生了。海关用盗版或未知来源的证明扣留这些瓷器，另外，还有其他货物。接着用“执行销毁假冒商品”的行政命令“销毁”这些货物，哈，说着销毁其实就是低价清仓给我们这些人。
“容我冒昧问一句，照你这么说，你这个走私犯似乎很赚钱，那为什么要装着没钱的样子？”
“大人，我跟您说过了，我是被逼的，他们拿我老婆和孩子要挟，还时不时上门检查我的忠诚度。我就是任人宰割的羊，你觉得我能拿多少钱？”
“做这个行业就你一个人吗？”
“我不清楚有多少人，但起码不止我一个，而且还有其他商品也存在这样的走私。”
我的天,我自己听着都震惊。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维持你的店铺的？虽然账单可以作假，但税总是要缴的吧？”
“按照蓬斯的命令，我把到手的所有瓷器来源都标记为伊斯特帝国，贩卖都标记为奥德兰帝国其他郡县，蓬斯每次给我的好处费最多抵一抵税。”
好家伙，蓬斯这家伙真狡猾啊，把自己插手的痕迹抹除的一干二净，料定税务局不会管那么多，更不可能跨境执法，安安心心靠中介人作假账。即便东窗事发，仅凭萨姆森个人的口供恐怕也无法给蓬斯定罪，更何况蓬斯玩这么大，难不成有保护伞。
“萨姆森，你知道的，走私是什么罪……”
我严肃地盯着他，故意不把话说完……
“少说三年。”
萨姆森有点漠然。
“是的，我还能罚你倾家荡产。”
我再次把视线移向萨姆森的孩子身上，他的女儿克丽丝很可爱，也很冰雪聪明，一向不怎么爱笑的蕾娜安都在克丽丝的天真面前卸下了面具。
“我给你个机会。”
我再次瞪着萨姆森，萨姆森一来二去，似乎已经麻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