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陈青的讲述,六识仍然礼貌地笑着。
“原来如此,陈先生这种情况还算不上什么病症,不过我劝你最好不要打那个女孩的主意,她曾经确确实实的病入膏肓,和你的情况不能一概而论。”
“她的病难道还没好吗?”陈青急切地问道。
“现在还在康复观察阶段,我不能保证她完全痊愈,要不然也不让她每周都来检查。”
陈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就这么僵持下去。面前这位有些半吊子心理医生也在低头思考。
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沉默终于被打破。
“嘛,病人之间的私生活我可管不着。”六识摇摇头,笑了笑。“不过本着职业操守,我不能向你提供她的任何信息。”
又看了眼时钟,微笑着说:“时间差不多了,陈先生你只是有些偏执情绪,偶尔抽空来疏导一下即可。”
在离开前,六识又教了他缓解焦虑和偏执的呼吸方法,提供了一些生活上无关痛痒的建议。总之和昨晚那顿饭钱相比,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值。
回去的路不算漫长,他思考着,什么病要治三年?说不定那个庸医为了多赚些收入,故意延长治疗时间。
这么想着有点对不起自己的学妹,但两人都没有捅破这层关系,顶多是比较暧昧,她应该能原谅自己。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是凪发来的消息。
凪:怎么样,对你有帮助吗?
陈青:医生提供了些建议,我想还算有用。
凪:我小时候家里出了意外,多亏了六识医生才挺过来。
原来她曾经也是六识的病人。
凪:医生只是给你提供了建议吗?
陈青:没有问我太多深层次的问题,更像是闲聊。
还是暂时先隐瞒林语竹的事吧。
凪:六识医生不会太急着了解病人,所以收费相对也便宜很多。
退出和凪的聊天界面,点开林语竹的头像,是一副素描,画中的青年男人披着散乱的长发,神情刚毅,自信地微笑着,颇有一种九十年代乐队青年的风格。
认得出来,这是她的画作,自己所缺少是正是这种让人物活起来情感。
试着发个消息,又不知如何开口,思来想去只能憋出几个蹩脚的文字。
删掉那些蠢话,直接步入正题。
“老实说,我陷入了瓶颈,如果可以的话,想请你来东艺的上野校区指点我的画。”
期待地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没有回复。
靠,自己这模样跟个舔狗似的。他在心中吐槽,负气般的把手机揣兜里,借着耳机的音乐消磨时间。
直到回到公寓,他都刻意地避开line,但是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两人见面时的情形。她说要麻烦我,应该是愿意给我机会吧,说不定她本来就对我有好感。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果然还是忍不住立刻打开看,是林语竹的回复:
“我会去看看的,不过这些年你在大学,学到的东西肯定比我多,不见得能教你什么。”
“nice!”陈青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自己压不住的笑容。
“不行,太浮夸了,这一切跟做梦一样。”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整理造型,他本来就是个帅小伙,对他抱有好感的女孩不在少数。
这一晚陈青忘了自己是几点睡的了,他一直在畅想着和林语竹的未来生活。臆想着品尝她的肉体,绘出她的美貌,幻想着林语竹在她床边说着情话。待到第二天醒来时,地板上丢的满是卫生纸。
同为热爱绘画的人,两人之间有很多共同话题。
“你喜欢谁的画作?”一次闲聊中,陈青问道。
“没有特别喜欢的画家,但是喜欢的作品很多。
比如梵高的《莱纳河上的星夜》,我个人觉得比《星空》更有意境,冷暖的表达,天上的星光,河畔行走的两人,给人一种温馨和谐的感觉。”
“我是偏向写实派,比如《带珍珠耳环的少女》,不过像《撑阳伞的女人》这样写意的也很喜欢。”
“下次来东艺的话,要不顺便去美术馆逛一下?”
“好啊,浮世绘的风格我也很喜欢。”
这样的话题常常在两人之间发生,他们偶尔会因为对同一部画作的解读分歧聊到大半夜,也会对某一画家不同时期的作品进行对比。
随着对画作的探讨,两人的关系也在逐步升温。
为了第一次正式约会——他是这么认为的。陈青找家里提前要了下个月的生活费,买了几身还算高档的衣服,又去专业理发店花了几万日元做了发型设计和修面。
他们约定好在吉祥寺的一处步行街见面,恰逢假日,出来游玩的人大多都是学生模样。各种独特小吃店都有人在发传单,其中不乏穿着甜美的女性宣传特色咖啡厅。人群的喧哗声扰乱着他的思绪,走在喧哗的街道上,有好几个高中打扮的女学生向陈青搭讪。
看来这钱花的值,无论林语竹怎么打扮,自己现在应该都能配得上她。
到了约定的十字路口,远远的看向一家中华包子店,店前大排长龙,然而林语竹的气质让陈青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她,她穿着浅色的短袖外套,内搭白绸吊带裙,袖口和裙摆都绣着蓝紫色的小花。
“林语竹,找到你了。”没有挤进排队的队伍,他就在一旁打了招呼。
“你来了,我本来打算先买些吃的等你,但是店面似乎有些火爆呢。”林语竹看向前面的队伍,大约还有十几人。
她并没有看向陈青,而是低着头想着什么东西。
好在店员眼明手快,排队的人数在以很快的速度减少,趁着这点时间,他打量着这位少女:时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还和那年集训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与那时相比,少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场,多了些平淡的忧伤,这激起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以及一种源于生理本能欲望。
听着着她小声念着全套敬语的购买对话,看来这女孩对日本的交际常识基本为零。
“要不让我排队吧。”他说。
“谢谢,不用了。”她故作镇静的向陈青笑了笑,像个小女孩一样局促慌张。
“其实吧,只需要简单的说[二つ肉まん]就行了。”陈青补充道:“现在年轻人几乎不说敬语的。”
“这样吗?看来六识医生和教材书的东西有些过时了。”她看向陈青,微笑着说:“那麻烦你以后多科普一下我的日语。”
“以后”这个词,令人浮想联翩,这是暗示吗?
说完,林语竹继续看向前面排队的人,思考着什么。
后面的男人拍了一下陈青,有些生气地说:“别插队!”
“我不买东西,只是正好和她说两句。”他退到一旁。
还能和她再说些什么?由于家底颇丰,他需要也不擅长揣测女孩子的内心,往好处想,或许现在身边这个女孩也在思考要和自己聊什么。
又过了几分钟,终于排到店员面前,林语竹按照他教的,只是简短说了一句。
“两个肉包。”
“好的,700日元,请拿好。”
接过油纸包装的包子,付了钱,林语竹向陈青走去,递给他一个,只看外观和大小的话,这包装更像是汉堡。
“打算先去哪?”
昨天晚上两人约定的时候,林语竹只说了要去吉祥寺随便逛逛。
“去服装店吧,你不是要我当模特吗,给我选一身你喜欢的。”她拆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包子,香气勾起了陈青的食欲。
也许是因为两人都是远在他乡,好不容易遇到旧识才分外热情。
林语竹已经提前找好了地方,是一家高档女装的专卖店。
“欢迎光临。”店员小姐带着标志性的商业微笑。
陈青不认识什么女装品牌,但是看到店里的装修配置如此精致,他意识到又要向家里要钱了。
“您好,请问客人需要什么?”
“问问这位先生吧。”林语竹看向陈青,淡淡地笑着:“你想要什么类型?”
其实你现在这身衣服就挺好,这句他没说出来,不然就显得很扫兴了。
“你的审美一定比我好,我只负责掏钱就好。”
“那好吧,我先选几身,你最后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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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无聊赖地等着,与国内的女装店不同,日本女性讲究“女子力”,通常不会带丈夫或男朋友来买衣服,自然也没有男士专用的休息区。他就坐在试衣间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店员滔滔不绝地向林语竹介绍。
她更适合冷色系的衣服。
一个漫步于草甸的少女,
手上捧着一束鸢尾花,
对着已经逝去的人轻语,
带着幽怨,
带着怀念,
带着愧疚,
带着哀伤。
——这就是他想画的主题。
如果能把这副画画出来,这辈子死而无憾。这位气质绝佳的少女,作为这幅画的模特再合适不过。
“陈青,这件怎么样?”
林语竹穿着条白色连衣裙,咋一看是比较常见的款式,领口和肩膀宽紧有度,既不紧身也没有过于宽松,勉强及膝的裙摆上方围着一圈半透明的镂空,雪白的大腿若隐若现。
“裙子是不是有点短了?”
陈青这一问,把林语竹和导购员都问笑了。
“林小姐,您的男朋友意外的纯洁呢。”
从未见过笑起来如此动人的女孩,宛如昙花初绽,好似睡莲含苞。
刚才那一瞬间哪怕拍下来,都够他好好练习一阵子了。
“我想好要画什么了。”经过刚才的构思,应该给她选一身能突出其风格的衣服。
林语竹以前一直认为男性不喜欢为了件衣服挑来捡去,至少她曾经的那位男朋友不会。
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几个店员接力赛,硬是在这家店试了个天黑,才勉强找出几件合适的。
“好了陈青,先这样吧。”
穿穿脱脱了几十件,林语竹也筋疲力尽了。陈青看着她又换回自己的衣服,依然觉得还是最原本这身合适。
“那就这几件吧,店员小姐辛苦了。”
前台的报价让他大吃一惊。
“三十七万日元。”
这个价格并不是付不起,家里一直催自己赶快找个女朋友,只要把林语竹的事告诉父母,再拿个几十万不是问题。
咬咬牙,在艺术面前这些都是小钱。
“刷卡还是现金?”店员小姐的笑容愈加甜蜜,这可是难得的业绩。
“刷卡。”他的手轻微颤抖着,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
林语竹见状也是笑了起来,装模着样这块儿,他还挺有意思的。
“不要紧吗?这对于学生来说是一比巨款吧?”
“别看我这样,我们家家底还是挺殷实的。”老爹说过,只要向女孩展露出足够的财富,攻略就轻而易举。
“我本来打算是自己付的,毕竟是我选的店,你别打肿脸充胖子就好。”
林语竹笑着,勾人心魄,那几十万日元没有白花,只是能和这位女孩一起,对于陈青来说已经是千金难求了。
能选买得起这价位衣服,包括她自己原本的那身,看来这位大小姐也是身家不菲。
一起用餐时更是佐证了陈青的猜想,她果然是个富家千金吗?和日本(包括国内)的夜场女,外围女不同,林语竹比较抗拒肢体接触,言谈举止也毫无谄媚之风,也熟悉法式的用餐礼仪:刀叉的摆放、餐具的握持姿势、无一不证明了她曾接受过贵族教育。
“你经常来吃法餐吗?”正如陈青之前所说,他的家底十分厚实,尽管吃法餐的次数不多,但至少不会掉链子。
“嗯,小时候母亲喜欢做西餐,教我餐桌礼仪。”
“那令堂想必是个贵妇人。”“令堂”这词他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哈哈,令堂,你让我想起一个朋友,他也这么幽默。”她捂着嘴笑起来,片刻后又眉眼微垂。
看得出来她有心事,强烈好奇心还是驱使陈青问出来:“你的那位朋友对你很重要吧?”
“嗯。”
没有下文,看来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这是一种挫败,陈青算不上阅女无数,但是从不缺女人缘,在外人看来,他有才华,有钱,相貌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还从未有过面对他沉默寡言的异性。
无论再怎么变化上如何,本质上她还是一朵高岭之花,可不要因为这点小挫折就失去信心。
他喝了口红酒,润了润嗓子,开始聊起美术集训的事。
“其实那时候我们很多男生都在背地里偷偷画你,有时候还会因为谁画的像不像而吵得不可开交。”
“还有这种事,为什么不直接把画拿过来让我评判?”她笑着,左手敲弄着酒杯,右手拖着下巴,脸微微红,已然放弃了那份淑女风范,多了几分妩媚。
“当时我们那帮小处男,画你只能凭印象,有贼心没贼胆,哪敢让你本人过目。”
“虽然有点幼稚,不过我很喜欢你们这种气氛,能为了一点小事激起动力。”
“或许这就是青春吧。”陈青感叹道。
“说得跟现在有多老似的。”她呵呵笑着。
“语竹,我知道应该好多人夸过你了,但我还是想说,你很漂亮,而且有非同寻常的气质,我要画的主题和你非常契合。”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构思。
与其说是形象契合,其实更像是为林语竹量身定制。
“那看来这个模特非我莫属咯。”
“是啊,所以能再遇到你时我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