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出租屋，被一层静谧笼罩着，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车鸣，反而衬得屋内更是针落可闻。
杨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掌心被纱布包裹着，仍传来细微的刺痛，可比起手上的不适，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林涛那种超乎年龄的成熟。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这个念头再次在脑海里浮现。
她屏住呼吸，倾耳细听隔壁房间，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深吸一口气，她轻轻揭开被子，赤脚踩上冰凉的地板，脚步悄无声息地来到林涛的房门前。
门被推开一条细缝，微弱的月光透进来，照在床上的小小身影。
林涛侧躺着，被子盖到胸口，呼吸绵长而均匀，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稚嫩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安静而无辜。
杨艳在心底自嘲一声：“我想太多了，他毕竟只是个孩子。”
这样的试探，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做，每晚都要亲自确认林涛在房间里，摇了摇头，她悄悄将门掩上，转身离开。
等到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黑暗中，林涛猛地掀开被子坐起，动作干脆利落，哪里还有半点熟睡的样子。
他光着脚冲到书桌前，按亮台灯，飞快戴上耳机，手指一按，电脑屏幕亮了起来。
色彩鲜艳的游戏画面跃入眼帘，古朴的亭台楼阁，像素风的江湖人物，标题“仙剑奇侠传”在画面中央闪烁。
屏幕的光映在他的眼睛里，像燃着的火焰，林涛迅速点开存档，操纵着“李逍遥”在余杭镇的小巷中穿梭，鼠标的点击声和键盘的轻响交织在夜色里。时而他眉头紧锁盯着迷宫，时而因打怪掉了好装备而微微扬起嘴角。
他早已习惯杨艳晚上的探查，所以动作收放自如，至于为什么深夜不睡，那是经常吃些年份不低的补药，精神旺盛的难以入眠，玩游戏只是打发时间。
次日下午，最后一节体育课，体育老师接了个电话，笑容罕见地柔和起来，然后打发孩子们自由活动，操场上的气氛立刻松弛下来。
林涛躺在草地上，闭着眼，享受着风和阳光。
忽然几声吵嚷从操场边传来，几个外校生翻过围墙，利落地落在地面上。
为首的大虎人高马大，目光扫过场地。
“喂，小屁孩们，借点钱花花！”一个跟班晃了晃拳头，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孩子们慌了，有的跑开，有的乖乖掏钱。大虎带着人要了一圈零钱，最后走向依旧一动不动的林涛。
他在林涛面前蹲下，阴声道：“醒醒，把钱交出来。”
林涛睁开一只眼，淡淡道：“滚一边去，小屁孩。”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大虎脸色一沉，站起身，声音冷了：“少装蒜！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林涛嘴角微微上扬，像个老江湖似的低声道：“好东西？你们怕是看不懂，不过可以试试这个。”
他话音未落，手一抄，抓起一把沙土，猛地扬向大虎的脸。
“啊！”
大虎惨叫着捂眼，林涛趁机一脚踹在旁边跟班的膝盖上，那人痛得跪地，另一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横扫一脚踢翻，短短几秒，三个外校生全倒在草地上。
大虎擦着眼睛，怒吼着猛扑过来，想用蛮力扯倒林涛，林涛身形一闪，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猛地下拽，一脚横扫。
“砰！”大虎重重摔在地上，背部着地，闷哼一声。
他咬牙爬起，低头猛冲，试图用肩膀顶翻林涛，林涛退半步，膝盖迎上去，顺势一按他的后颈，借力一推。
大虎再次被摁进草地，鼻口沾满尘土，狼狈不堪。
周围几个外校的学生刚想上来帮忙，却被林涛凌厉的目光一扫，不由得停在了原地，大虎喘着粗气撑起身子，怒吼一声，又冲了过来，这次是低着头想撞林涛的腰。
林涛眼神一沉，也不动了任由他撞上来，大虎脸色一喜，以为对方被吓到不敢动弹，然后一头撞了上去。
“哎呦！我的头啊。”
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住。那一撞仿佛直接砰在了铁板上，额头火辣辣地疼，眼前直冒金星。
于是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跟在后面的几个小混混见状，顿时吓得够呛，连大虎都被撞成这样，他们哪还敢硬来，二话不说，转身翻墙跑了个干净。
“喂喂，跑什么呀，一群没义气的家伙。”
林涛蹲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大虎的脸，语气淡淡：“喂，别哭了，不知道还以为是我欺负你呢。”
大虎眼睛通红，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长这么大，他打过的架没一百也有八十，可被人打哭，还是自己撞哭自己，这还是头一回。
他很想说，难道不是你在欺负我吗？
林涛嘴角一勾，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声音温柔得像在安慰朋友：“小子，要是再哭，惹得老子发怒，我现在就掐死你！”
那温柔里藏着的寒意，让大虎心头一颤，眼泪立刻收住，连抽噎都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飞快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过去：“大哥，这些你拿着。”
林涛低头瞥了眼，没有伸手去接，反倒缓缓问：“哪个学校的？”
“报、报告！我初二就辍学了，现在没学上。”大虎声音像漏气的风箱。
林涛“嗯”了一声，伸出手：“既然是混子，那规矩你懂吧。”
大虎不敢迟疑，又摸出一叠钱递过去，林涛接过，低头数了数，挑眉一笑：“可以啊，八百块装在身上，还跑来打秋风，你们这帮小子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大虎试着笑一笑，可额头的疼让笑容变成了苦相：“不是我来的，是我一个哥们儿说要碰碰运气。”
林涛斜了他一眼，显然不信，但也懒得深问，把钱揣进兜里：“行了，这些钱我就没收了。”
就在这时，操场另一头传来脚步声，杨艳快步走过来，眉头紧锁，一眼就看到蹲在地上的大虎。
“小涛，这人是谁？”她声音里带着质问。
林涛不动声色，一把搂住大虎的肩膀：“姐，这是转校生，我刚认识的朋友。”
他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暗暗发力，指尖嵌进大虎的肩肌，大虎被掐得一激灵，生生咽下了痛呼，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杨艳的目光从大虎满头的草屑，红肿的额头，一路扫到林涛看似轻松的笑脸，冷声道：“真是你的朋友？他哪个班上的，我怎么没见过。”
这个大虎看起来快成年了，说他二十八都有人信，竟然还装起了小学生。
“他说自己是转校生，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林涛抢先答道，顺手拍掉大虎衣领上的灰尘。
可杨艳的眼睛还是盯到了大虎擦破皮的手肘——那血珠还新鲜着。
她上前半步，语气压得很沉：“转校生？那你说说，教导主任姓什么？”
大虎脑门瞬间冒汗，林涛心中暗骂，手指在他后腰狠狠一掐，大虎痛得一哆嗦，脱口而出：“王、王主任！”
杨艳眉梢一动，却没追问，反而看向林涛：“你口袋里鼓鼓的，装了什么？”
林涛心里一紧，那八百块好像变得发烫，他立刻捂住肚子，弯腰喊道：“哎呦姐，我好像吃坏东西了。”
趁着弯腰的动作，他飞快抽出几张钞票塞进袜筒，再抬起头时，手里只剩几张皱巴巴的一块钱：“就买水的钱啊！”
杨艳的眼神明显不信，刚要说话，操场另一头忽然有人喊：“杨老师，要放学了，咱们一块儿啊？”
这一喊像救命稻草，林涛立刻推了大虎一把：“快回家写作业去！”
大虎如蒙大赦，几乎是爬着跑出了操场。
喊话的是杨艳的追求者，不过杨艳对这个人不太感冒，于是跟着喊道：“不用了，我和弟弟一起回去。”
放学后，夕阳的余晖将校园小道染成一层金色，杨艳挽着林涛的胳膊，步子不急不缓，林涛低着头，乖乖跟在她身旁。
走到拐角处，杨艳忽然开口，声音听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小涛，你就别撒谎了，其他同学都告诉我了，那些人是外校的坏孩子，跑到咱们学校来抢钱的，对吧？”
林涛微微抬头，叹了口气：“好吧，我承认那个家伙是被我揍的。”
杨艳脸色一沉，手抬起来就要去扯他的耳朵，林涛反应极快，微微一歪头，灵巧躲开，笑嘻嘻地说：“姐，我可是受害者啊。”
“打架就是不对！”杨艳冷哼一声，语气里透着责备。
林涛摊开双手，往旁边侧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才没打算跟你说实话。”
杨艳被气得胸口一堵，几乎要吐出一口血，声音拔高：“我不是生气你撒谎，而是你有秘密还瞒着我！”
林涛撇了撇嘴，慢悠悠地说：“可是我的好姐姐，谁没有秘密啊？”
杨艳盯着他，目光像要把他看穿，沉默了片刻，忽然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林涛半眯着眼：“我不。”
“我不拧你耳朵了。”她的语气软了一些。
“切，我才不信。”
“你再这样，我就不管你了。”
“不管就不管。”
林涛最受不了别人把他当小孩子威胁，可这次却只是抿着嘴，没再回话，杨艳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逼他。
两人肩并肩走在小道上，脚步声落在暮色里，彼此沉默着回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