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淑玲站在收银台前，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只是太闷了，想让你带我出去走走，哪怕去河边看看也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指尖轻轻捏着袖口，看起来十分紧张。
林涛顺着她的眼神扫了一圈，便利店里还有几个买东西的客人，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这个女人在柳渡镇并不熟悉，搬到农场时间不长，连隔壁的邻居都叫不全名字。
林涛心里清楚，她如今孤身一人，哪怕在农场里暂时安了身，也免不了心里的惶恐。
他走过去，轻轻拉了她一下：“走吧，别让人看热闹。”
出门时，风正好掠过路口，吹得她的长发在脸侧轻轻晃动。
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两条并排的线。
林涛低声说：“你那个疯子丈夫又找不到这里来，你怕什么呀，想去哪就去哪呗。”
“我一个人还是害怕。”她声音低得像风里的一片叶子，“而且现在这么晚了。”
林涛微微摇头，一个女人向你发出邀请，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无动于衷，虽然对方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类型。
不过答应过秦绮要照顾好对方，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能拒绝。
他笑了一下，“那我就陪你去河边转转。”
沿着镇上的主路往东走，灯光渐渐稀疏起来，四周的声音也变得安静。
十月的树叶开始泛黄，偶尔有几片被风卷起，在路灯下打着旋儿落下。
林涛的步子不快，他不想让她觉得这是匆匆赶路，更像是一次没有目的的散步。
“这条路你走过吗？”他指向一条夹在居民楼和厂房之间的小道。
戴淑玲摇摇头，脚尖轻轻蹭着地面：“没有，我平时都不往这边走。”
小路尽头是一座老旧的水闸，铁门陈旧，门旁的警示牌早已锈得发红。
夜风吹过，铁链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戴淑玲停下脚步，好奇地看了两眼，又下意识往林涛那边靠了靠。
“这东西老得比咱俩年纪都大。”林涛随口笑道。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低下头，像怕笑得太大声会惊扰了夜色。
再往前走，空气里多了湿润的味道，混着泥土和枯草的气息。
河面像一条静静卧着的银带，在夜色里微微闪光，岸边的芦苇已经泛黄，穗子在风里轻轻摆动，偶尔有一两只水鸟惊起，划破水面的平静。
“十月的河边挺凉的吧？”林涛看了她一眼。
“有点儿，不过很舒服。”戴淑玲双手揣进外套口袋，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这里比我想象的好看。”
林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他很少有时间来这边散步。
重新之前原主一个人累得打三份工，自然没有时间，而他重生而来，其本质上是在躺平摆烂，自然不会有闲心出现在这里。
可现在，他竟然陪着一个想要离婚的女人出现在了河边，不得不说命运是一件很神奇的东西。
“你以前经常来河边吗？”她轻声问。
“没有，基本上一次都没来过，我不是钓鱼佬，对钓鱼没兴趣。”林涛笑了笑，“以前在别的地方长大，河对我来说只是地图上的一条线。其实它有这么多表情，晴天是亮的，雨天是灰的，秋天像现在这样，安静得像在等人说话。”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和他沿着堤岸慢慢走。
河堤的尽头，有个临时搭建的凉棚，里面坐着几个钓鱼的人，一个小音箱正放着老歌。
低沉的男声里，带着一股岁月的沉淀：“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戴淑玲停下脚步，偏着头问：“这歌听着挺有劲的，叫什么来着，我忽然忘了。”
林涛愣了一下，像是被旋律勾住了记忆：“《男儿当自强》，很老的歌了。”
他顿了顿，笑着说，“以前我在城里打工的时候，夜里收工走回出租屋，也会听到人放它，那时候没想过自己会跑到镇子里开农场，更没想过会在这条河边听到它。”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像被什么触动了。
她的生活一直被困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直到逃到农场，才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在夜里安静地呼吸。
风从河面吹过来，吹乱了她的头发，林涛伸手帮她理了一下，她却微微躲开，脸上泛着淡淡的红。
“谢谢你今晚陪我出来。”她低声说。
“不用谢，可能生活就是这样，总是不经意间给你一个惊喜。”林涛的语气很平淡。
他们继续往前走，脚步踩在落叶上发出轻轻的脆响。
河水在路灯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芦苇和秋草的影子在水面上轻轻摇晃，像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林涛忽然说：“等哪天你想学游泳，我可以帮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虽然我不是高手，但总比一个人下水强。”
戴淑玲侧过头，眼神里有一瞬间的亮光：“好啊，不过等天暖一点。”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依赖，
林涛心里明白，她来这里躲避的，不只是一个人的拳脚，还有那个让她透不过气的生活。
河风一阵比一阵凉，吹得芦苇穗子在夜色中轻轻摆动，戴淑玲忽然缩了缩肩，像是被什么从背后推了一把。
林涛侧头看她，低声问：“你是感觉很冷吗？”
她摇了摇头，眼神却落在了对岸昏黄的路灯下，声音有些发颤：“我担心这婚离不掉，我还要回到一起的日子中去。”
林涛沉默了半秒，开口道：“那你就是不信任秦律师了？”
“不是的！”她连忙摇头，摆摆手，语气急切地像要澄清什么，“我很相信她的能力，只是......”
林涛看着她没有说完的样子，追问道：“只是什么？”
戴淑玲小声道：“只是觉得事情不会那么容易解决，我丈夫是个很固执的人，而且是个疯子，如果、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结婚就好了。”
林涛停下脚步，表情忽然收紧，像是在衡量每一个字：“云聚散无常，水绕石而行，万物皆在变化中寻新生，人亦当随势而变。”
她抬眼看他，眉间透出一丝困惑：“林先生，你这是在和我讲道？我不理解啊。”
“暴力是失衡的阴蚀，”林涛的声音沉稳而缓慢，“而逃离，只是重归平衡的其中一条路，如何自强，这一点秦律师应该跟你说过，但你现在的问题是，内心已经受过创伤，仅靠逃离是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的。”
戴淑玲的手指在口袋里轻轻攥紧，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秦律师想让我经济独立。”
他们沿着河岸慢慢往前走，脚下的落叶在夜色中发出细碎的脆响。
林涛忽然放慢了脚步，教她用道家的呼吸吐纳法：“吸时从丹田起，呼时像水流一样慢慢推出去，记住身体是自己的，要学会用它保护自己。”
他顿了顿，神情中透着一丝凌厉：“他打你，你也打他，如果他不肯离婚，那就只能不断变强，变得比他更极端，极端并不总是坏事，有时它是避开枷锁的唯一办法。”
风似乎忽然加重，吹乱了她的发丝。
戴淑玲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不知道是因为林涛的语气，还是因为心口那一阵阵涌上的热意。
她微微偏过脸，眼神里闪过一种连自己都不敢确认的情绪。
两人走到一段较为幽静的堤岸，四周的灯光被浓密的柳影隔开，只有远处河面映着一点点微光。
她忽然停下脚步，轻轻靠近了一点，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涛看个不停。
夜风里，距离缩短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然而林涛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闪避，却也没想和对方发生些什么。
毕竟这戴淑玲是秦绮拜托他来照顾的，如果照顾出了事故，那可就太抓头了，再者说对方还是个有妇之夫，真要发生点什么，不符合自己的原则。
二人回去后，彼此都没提起今晚的事情，却是有了默契。
有味斋的早市刚开，门口已经飘出热气腾腾的汤香和酱香味。
林雪正穿着围裙忙得脚不沾地，边招呼客人边记单子，偶尔还低头看一下手机上的培训资料。
她正努力学习各种知识，就像林涛说的那样，她不能停止学习，因为她还有进步的空间。
自从那次林涛在饭馆直播过后，这里几乎每天都是客满，生意好的不得了。
广场入口的梧桐树下，吴梅站在风中，双手插在口袋里。
秋风带着凉意，吹得梧桐叶翻飞，飘落在她的鞋边。
广场上的人们正笑着拍照，吃着小吃，热闹得像节日，可她看着这一切，心里却是一阵空荡。
她走进有味斋，热气立刻裹住了她，带着酱油、包子和煎鱼的香味。
服务生笑着问：“请问您要坐在哪里。”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摇头，选择了靠角落的一张桌子。
“安静点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其实并不饿，只随口点了一份招牌菜和一杯冰水。
她来的真正目的，是来找工作的。
听小学同学林雪说，这里工资高，就是有点累。
而且未来饭馆要开分店，到时候林雪很可能升成分店店长，能给她安排个轻松的职位。
点完单，她静静坐着，听着油锅里爆香的声音，闻着空气中时不时飘来的酸辣和葱香味。
邻桌最开始坐着一对年轻情侣，男生拿着手机不停拍照，女生则兴奋地点评每一道菜，像是在为社交平台录视频。
没多久，他们匆匆结账离开，桌面被收拾干净，服务生重新铺上碗筷。
接着来的是三位工地工人，满手的老茧和油污还没洗干净，就迫不及待地要了几盘大份菜和一壶啤酒。
喝到兴头上，笑声和碰杯声盖过了背景音乐。
等他们走后，桌子空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位中年男人，穿着西装，独自点了两道小菜，一边吃一边看文件，眉头一直没舒展开。
菜吃到一半，电话响了，他接了几句就急匆匆走人，筷子还斜斜放在碗里。
最后来了两位背着书包的女学生，衣服上还带着秋风的凉气。
她们凑在一起，边吃边用笔记本电脑查资料，偶尔为一道菜的味道惊喜地笑出来。
吴梅在角落，默默看着这些人来来去去，心里则有些紧张，她也没想到这里的生意竟然这么好，这才是刚刚开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