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的午后，阳光被风吹得零碎。
大门口走进来一位陌生的客人，自称是雕刻师。
潘小莲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简单，衣着考究像是从某个深宅里走出来的老派绅士，而且似乎弥漫着一股神秘气息，让人十分着迷。
他穿着一件深靛蓝真丝立领中山装，襟口处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卷草纹，外罩一件烟灰色羊绒长马甲，排开的贝母纽扣在阳光里泛着温润的珠光。
潘小莲将他带到客厅，他则迫不及待地走到桌前，枯瘦的手指从袖口探出时，潘小莲才注意到他腕上绕着一串黑沉沉的沉香木佛珠，指节间扣着一枚毫无装饰的铂金素圈戒，金属边缘因常年握刻刀而略显磨痕。
阳光正好落在他鬓角，几缕银丝像被打磨过的金属，冷而精致。
林涛出来后，他不动声色地从马甲口袋抽出一张素白名片递过去，纸面飘着极淡的松烟墨香。
“嘉德轩首席顾问，温怀素。”
“这断角，我出二十万带走。”
潘小莲正要惊呼，眼角扫到他袖口微微一颤，那抹幽蓝的百达翡丽星空盘表面，仿佛暗夜流光一闪而过。
林涛懒洋洋接过名片，只看了几眼便搁在桌上：“抱歉，这个牛角，我不卖。”
温怀素微微一笑，温和说道：“恕我冒昧，这不卖，是因为它价值不足，还是因为它的主人不愿放手？”
林涛翻了个白眼道：“你管我呢，不卖就是不卖。”
温怀素微倾着身体，马甲随着动作勾勒出清矍的轮廓，贝母纽扣的珠光仿佛亮了一瞬。
“这断角，非寻常之物，骨相沉密韧健，内蕴灵透，还有这断面，更是蕴藏着难以言喻的韵律。”
他的指尖隔空描摹着断角轮廓，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稀世珍宝，腕间的沉香木珠随之轻轻碰撞，发出低沉悦耳的响声。
“嘉德轩经手万千物件，此等灵物，罕之又罕，于我而言，它不是待价而沽的材料，而是一位沉睡的伙伴，值得我用刻刀将它唤醒，成就一件足以传世的佳作，还希望先生你可以成全。”
“二十万是它作为材料的价格，但我所求的，是它的新生，林先生，何不成全这一份因缘，成全我对它的偏爱？”
林涛淡淡道：“你那双精于雕琢外物的眼睛，瞧见的终究只是形，是锁在玻璃柜里供人惊叹的传世之作，终究还是落了下乘，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和你讲讲。”
温怀素唇角依旧带着温和，仿佛一潭静水未起涟漪，然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中，却多出一抹探究的兴味。
他微微颔首：“愿闻其详。”
林涛不急不缓地向前踱了一步，手掌抬起，在断角上方不足一寸处悬停。
空气像被骤然压紧，一种无形而沉甸的气息悄然弥散，桌上的素白名片仿佛触到某种看不见的波动，无风而翻，露出背面那一片空白。
潘小莲屏住呼吸，只觉得胸口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莫名感觉燃了起来。
林涛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像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天地万物，皆禀一气而生，此气周流，聚散成形。”
“它不是寻常的材料，是生命以另一种形态延续的遗蜕，于我而言，这本就是最好的样子，不需要你再来雕琢。”
温怀素闻言，双目中出现一道精光，忍不住说道：“林先生高论，但是你经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想拥有它了，我愿意出一百万怎么样？”
林涛不由捂住额头，好家伙这小子还真挺执着呀，可惜我不缺你那点钱。
在冥冥之中，他觉得这牛角对他而言十分重要，却是不肯轻易卖了。
潘小莲忍不住脱口而出：“林总，这可是一百万呀，为什么不卖？”
林涛白了她一眼，也懒得和他讲道理：“废话，这是我的战利品，凭什么卖给他？你当我傻啊？”
潘小莲心里暗暗腹诽：不卖才是真傻吧，那可是一百万啊。
忽然，空气像被轻轻撩开一层，泛起细微波纹。
林涛眼神一狭，手却丝毫不慢，那掌心凌空探出，正好扣住一缕细软的发丝，顺势一扯。
“哎哎！好疼啊！林涛你这个浑蛋！”
一道风衣人影被硬生生从空气中拽了出来，脚尖才落地，沈棠便猛地回头，杏眼圆睁。
林涛的指节微收，力道恰到好处地卡在她的痛觉临界点：“你说我浑蛋？这是我的农场，你不请自来，你这个小偷。”
沈棠恨得牙痒：“谁是小偷！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儿闲聊，哎哟你松手啊。”
“你说松我就松？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林涛神情懒散。
沈棠压着怒气：“你想怎么样？”
林涛缓缓一笑：“现在是你想怎么样，不是我想怎么样。”
那股无形的掌控，让她连发动能力的心思都收了回去，发丝被他精准地攥着，痛感如针，逼得她只能硬生生忍住。
更糟的是，她的确有十万火急的事。
形势比人强。
沈棠深吸一口气，脸上气急败坏的表情瞬间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的柔弱，声音软了八度，鼻音轻颤。
“林涛哥哥，哎哟疼嘛，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好，不该没打招呼就闯进来。”
她侧过头，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柔声央求：“外面真出大事了，小镇山下全是人，场面要失控了，真的很容易出事。”
林涛连眉都没抬：“天塌了还是咋的，人多点怕啥热闹而已，不管什么理由，你就能来我的农场偷东西？我这儿可不是零元购的地方，你嗖一下出现，动静不小啊。”
“我我着急嘛！真不是故意的！”沈棠声音更软，尾音发颤，“你看在我第一时间想到你这位大佬的份上，松手好不好？头发要被你扯秃了求你了，林涛哥哥，你最好了。”
她试图挤几滴泪，却只让眼眶泛了红。
林涛瞥了她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这丫头能屈能伸，装可怜是惯用伎俩，但这也说明，她有求于自己。
“呵，看你这么诚心的份上，暂时先不和你计较。”
他轻哼终于松了几分力道，却仍虚虚捏着那撮发，让她没法立刻溜走：“行，知道错了就好，赔钱吧二十万。”
听到这个数，沈棠那双还泛着水汽的杏眼瞬间瞪圆，像被人当面泼了盆冰水，整个人都炸了。
“多、多少？”
“二十万？林涛你是打劫的吧！我就是瞬移到你这儿，金子镶钻的路费也没这么贵啊！”
她气得直跺脚，脚后跟在地板上砸出一串脆响，却又不敢真甩开那缕被林涛虚虚捏着的发丝。
那动作别扭的像一只被拎着后颈的小猫，想挣又不敢挣，憋屈得恨不得咬人。
林涛唇角一挑，笑声带着欠揍的悠闲：“我管不着，反正价已经开了，出不出钱随你，别让我说第二遍。”
一旁的温怀素从沈棠凭空冒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处于半懵状态，忍了半天才小声问：“小姐，您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沈棠斜了他一眼，火气还没消：“废话，当然是超能力啊。”
温怀素眼睛立刻亮了几分，像个刚听到稀世奇闻似的：“超能力？这么神奇，那我能不能拥有？”
沈棠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行啊，你先交二十万试试。”
温怀素这会儿已经完全不惦记那断牛角了，眼神里像燃起了一把火：“林先生，我愿意出那二十万。”
林涛眉毛微挑，眼神里闪过一丝古怪：“你愿意为她出二十万？”
“当然！”温怀素用力点头，声音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仿佛看见了通往新世界的钥匙，“只要能见识到，甚至理解这种超凡现象，二十万很值得！”
他转头盯着沈棠，眼神亮得惊人：“小姐，您的瞬移能力，是基于空间折叠原理吗？需要特定坐标定位吗？能量消耗如何？有没有最大安全半径？会不会在多次连续使用后出现.....”
“停停停！”沈棠猛地抬手打断，仿佛脑门被钉了十几颗钉子，“拜托别再说了，我头都大了！你...你到底是人还是科研怪物啊？”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涛，眼神里全是咬牙切齿的酸意：“喂，听见没？我的路费有人替我垫了。”
林涛的视线在温怀素那张充满天真求知欲的脸上停了两秒，唇角那抹懒散的笑意明显深了些。
“啧。”他低低一声轻哼，“温先生果然爽快，那这笔钱就由你来出了。”
等温怀素掏出手机，干脆利落地把二十万转过去，
潘小莲早已眼睛放光，小星星几乎闪出声来：“林总，见一面分一半啊！”
林涛慢悠悠瞥她一眼，松开了握住头发的手：“分你个头，财迷小莲。”
潘小莲气鼓鼓道：“林总，不带你这样的呀，你不在的时候是谁打理农场，就算你在的时候，也没有动弹过一下，现在到了分钱的时候，你怎么这么小气。”
沈棠无奈出声道：“你们别闹了，外面的情况真的很急，再迟就要出人命了。”
林涛摇摇头，说道：“好吧，看在二十万的份上，陪你走一趟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