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一片浩瀚的冰蓝星河中缓缓沉落、凝聚。林澈感觉自己如同浸泡在初雪融化的灵泉里，每一寸经脉都流淌着清冽温润的活力，灵魂深处更是前所未有的澄澈安宁。那由洛清寒亲手在他识海深处织就的《冰魄凝心诀》的古老符文，此刻正缓缓旋转，如同呼吸般规律地引动着他体内的纯阳暖流与一丝微妙的冰魄之力和谐共鸣。
他下意识地想伸展一下酸软的筋骨，却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柔软却又坚实的东西禁锢着。温暖，比寒玉殿那蚀骨的冰冷温暖得多，包裹着他一侧的肩膀和半边身体。脸颊侧贴着的地方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清冷的弹力，更有一种极其淡雅的、如同雪山之巅初融雪水滋润过的清莲，混合着霜花绽放时的冷冽幽香……却又在最底层，极深极深处，透出一丝如同幼兽乳毛般的、令人心安的奶甜气息。
这感觉……温暖、安全、舒适……他本能地在那片柔软馨香中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如同小猫睡醒时无意识的轻哼，更紧地依偎过去，贪恋着这份不可思议的温软。
蓦然。
一道冰冷得足以冻结时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林澈的睡意如同阳光下脆弱的薄冰，瞬间碎裂消融！他猛地睁开眼，清透的琥珀色眼瞳中残留的懵懂水光在对上那双俯瞰下来的、琉璃般剔透淡漠的眸子时，瞬间化为惊恐和巨大的羞赧！
他的头……正枕在……
师尊……洛清寒……的怀里？！
目光惊惶下移——他身上不知何时盖了一件轻薄如烟的月白寒纱法袍，显然是师尊所赐。而自己身体的姿态……
他竟然如同寻求庇护的幼崽般，半边身子都依偎在清寒剑尊的臂弯里！一只手甚至还无意识地揪住了她胸前一点月白云锦内袍的布料！那清冷如霜的胸膛轮廓被他的脸颊挤压出一个微妙的、令人目眩神摇的弧度，他甚至能清晰地透过薄薄的衣料感受到那下方惊人弹软的峰峦形状和传递来的、属于师尊的、沉稳得如同亘古冰心跳动的脉搏？！
而洛清寒……
她依旧是那副亘古不化的冰雪姿态，端坐于寒玉台上。只是那双垂落下来注视着他的琉璃眼眸，淡漠的冰层之下，似乎涌动着一丝林澈无法解读的、极其深邃难测的微光。她的下颌线条绷得比平时更紧了一些，优美的脖颈如同天鹅引项。
更要命的是，林澈清晰地感受到，一缕带着冰雪芬芳的微凉吐息，正轻轻拂过他额前汗湿的碎发……
轰！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熔岩爆发！瞬间点燃了林澈的每一根神经！脸上腾起的红晕如同打翻了最浓的胭脂，一路蔓延到耳朵尖和那精致漂亮的锁骨！他触电般松开揪着布料的手指，身体猛地向后退缩！
“师、师尊……”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掩饰的颤抖。他从那令人窒息又沉沦的温暖臂弯里挣扎出来，像个受惊的兔子滚落寒玉台冰冷的地面，甚至顾不上那单薄衣衫下骤然暴露出的莹润后背和纤细腰肢的惊鸿一现。他手足无措地跪好，深深垂着头，恨不得把自己整个埋进那件月白纱衣里，只露出一小段红得滴血的耳朵尖。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晶。寒玉殿内的寒气似乎都因这强烈的羞赧而退避三舍。
洛清寒的目光落在他羞红后颈，指尖几不可察地捻了捻袖口内侧残留的一点……被无意识泪水和汗渍沾染出的、极其细微的温意湿痕。她那完美无瑕的冰封容颜上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刚才怀里蜷着的不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徒弟，而是一块顽石。
“心神已固，余力自消。”清冽的声音响起，依旧如冰泉击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引阳化阴，按诀而行。去吧。”
仿佛刚才的依偎接触从未发生。
林澈如同得到特赦令，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再瞧一眼师尊的胸口，胡乱地将那件带着师尊清冷体香（还有那微弱奶甜？）的法袍披在身上，深深行了一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弟子……弟子谢师尊……传功！弟子告退！”
说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起身，像个受惊的幼鹿，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冲出那扇幽暗冰冷的墨玉门，奔向殿外刺眼的晨光，留下身后寒玉殿更加冰封的寂静和空气中残留的、微热羞人的余韵。
寒玉台上，清寒剑尊缓缓收回目光。琉璃眸子中倒映着空无一人的冰冷地面，无人看见她那只曾被依偎环绕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陌生感，轻轻拂过臂弯处那点似乎还残留着少年体温的云锦褶皱……
暖玉堂的门被猛然推开！林澈几乎是跌撞进来的，脸颊和耳尖的绯红尚未消退，身上还披着洛清寒那件过分宽大的月白法袍，清冷幽香萦绕，更添几分被呵护后的脆弱与动人。
他扶着门框喘息，试图平息慌乱的心跳。然而——
暖阁内浓郁的、带着凤凰烈焰灼烧气息的低压，如同凝固的岩浆，瞬间将他包裹！
楚云霄！
她竟就在暖阁中央！
她背对着门口，一身赤红长裙像燃烧后凝固的火焰。纤细却充满力量感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受伤却不愿低头的凤凰。昨晚那卷散发着煌煌凰威的《九转凰涅引》玉简，此刻正被她捏在指间。赤金色的光芒在她指缝间明灭不定，其上流转的凰形符纹不再高傲凌厉，反而跳跃着一种……愤怒而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的暗火！
那紧握玉简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微微颤抖。
整个暖阁的空气都因为她身上不断逸散的灼热罡风而扭曲波动，仿佛一触即爆的熔岩桶！她脚下的绒毯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焦痕！
林澈心头猛地一沉！昨夜……凤凰台秘窟……爽约……完了！他硬着头皮，声音带着还未完全平复的轻喘和浓浓的歉意：
“四师姐……我……”
话未说完。
楚云霄猛地转身！
啪嗒！
一滴极其晶莹剔透的、仿佛凝聚了最灼热火焰精华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那双灼亮的凤目中滚落下来！正正滴在她手背上握着的凰炎玉简上，发出轻微的“嗤”声，瞬间气化成一缕微不可闻的、带着硫磺味的白烟！
而她那双平日里神采飞扬、睥睨众生的凤目，此刻布满了清晰的红血丝，眼睑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像是熬过了一个极其痛苦漫长的黑夜！那双眼眸中燃烧的，不再是野心的火焰和骄傲的火焰，而是一种被欺骗、被辜负、被狠狠踩踏尊严后燃烧起来的……委屈、愤怒、不甘，还混杂着一丝脆弱的疯狂！
那泪水砸下的瞬间，仿佛也砸碎了林澈心中所有的解释和说辞。
“林——澈——！”楚云霄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熔岩烫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紧咬的牙关里迸裂出来，带着泣血般的控诉和滔天的委屈！
“你竟敢……失约！！”
“放了我整整一夜的鸽子！”
“让我在冰冷的凰炎窟里……像个……像个傻子一样等你！”
她向前猛地踏出一步，那滚烫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将林澈吞噬！那双被泪水浸润、更显凄厉破碎感的凤目死死锁住林澈，里面翻涌的痛苦和怨怼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知道凤凰真血沸腾反噬时有多痛吗？！”她的身体因激动和压抑了一整夜的怒火而微微颤抖，“你知道我在那里等你……等得全身血脉都像被架在火上烤吗？！我像个……像个笑话！”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串，扑簌簌滚落。每一滴泪珠砸在玉简上，都会带起一缕气化的白烟和一声微弱的“嗤”响，如同她此刻心碎灼烧的声音。
“为什么？！”她嘶声质问，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哭腔和脆弱，“就因为我比她们……晚来一步吗？！”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就因为她们可以天天抱着你……我就连……连一个机会都不值得给？！”
那泪水涟涟中深藏的委屈和不甘，像无数根细针，狠狠刺中了林澈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昨夜师尊那冰冷怀抱中隐秘的温暖、识海冰魄的安宁、乃至刚刚那惊心动魄的羞窘，在这一刻都被眼前这骄傲火凰的滚烫泪雨冲刷得荡然无存。
看着那双骄傲的凤目中不断涌出的、如同燃烬星辰般破碎的金色泪珠，看着她那在愤怒和委屈中微微颤抖的身体，林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了。
没有预料中的斥责狂风暴雨。只有这无声滚落的热泪和嘶哑控诉下……最深处那份他猝不及防的、被深深刺伤的骄傲与……卑微的求肯？
情蛊已消，再无人操控他的心绪。
这一次的举动，完全源于那纯澈道体的温柔本能，源于少年心中最质朴的愧疚与怜惜。身体快过了思绪。
在楚云霄那燃烧着委屈怒火的凤目注视下，在她又惊又怒又要开口斥责的刹那——
林澈竟主动上前一步！
伸出双臂！
没有犹豫，没有畏惧！他带着晨曦微光的、单薄却温暖的身体，轻轻贴上了那灼热滚烫、甚至带着凰炎气息微微反噬颤抖的红裙少女！
他的一只手臂，轻轻地、带着安抚的力道，环在了楚云霄紧窄有力却因抽泣而微微颤抖的腰侧。
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轻轻抚上她后背靠近肩胛骨的位置。
那光洁的小脸微微抬起，额前散落的碎发轻轻擦过楚云霄白皙的脖颈。
他将下巴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楚云霄滚烫的颈窝处。
这个拥抱，既非依赖，也非被迫。带着纯粹得如同暖玉的温度和少年清新的气息，轻柔地覆盖在楚云霄那仿佛时刻都在燃烧的、痛苦而委屈的火焰之上。
“四师姐……”林澈将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耳畔敏感至极的肌肤上，声音软糯得如同新酿的蜜浆，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歉意和安抚，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亲昵与占有，“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你等，让你难过……”
他环在她腰侧的手轻轻拍了拍，动作笨拙却格外真诚。抚在她后背的手掌，则传递着稳定而令人安心的暖意，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那被凤凰真血灼烧了一夜的后背脉络，奇迹般舒缓着那种撕裂的灼痛感。
“澈儿……没有……没有觉得师姐不好，”他的声音越发低沉软糯，带着点哄劝的意味，脸颊无意识地在她温热的颈侧细腻肌肤上依赖地蹭了蹭，如同撒娇般，“真的……下次……下次师姐需要澈儿……澈儿一定…提前到……” 他像是在做最诚恳的保证，又像是在许下某种郑重的承诺。
楚云霄的身体瞬间僵住！
如同被最纯净的星辰之冰猝然浸入沸腾的火山之渊！
那冲天的怒火与蚀骨的委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带着少年馨香和极致温柔触感的拥抱当头浇下！浑身奔涌咆哮、快要失控反噬的凤凰真血，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冽甘醇的源头活水，狂暴的火焰陡然一滞！
颈窝处是少年温热的呼吸和柔软的脸颊，腰侧是温暖稳定的环绕，后背那轻柔的抚慰更是如同春日暖风拂过焦裂的土地。
他身上那件带着冰冷幽香的月白法袍衣襟，松松垮垮地搭在两人接触的位置，冰寒与灼热的气息诡异的交融，却奇异地中和了她体内狂躁的力量。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温热胸腔下那颗因为紧张而急促，却又如此温暖实在的心跳！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都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暖怀抱里，在这软语温存中，被堵在了喉咙口。眼泪……更加汹涌地涌出，却不再是愤怒的金焰，而变成了无声的、混合着巨大委屈和更加复杂难言情绪的暖流。
楚云霄死死咬住下唇，想要维持那份凤傲天的骄傲与尊严，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软化下来。那绷得笔直的脊背，在那温暖抚慰下，缓缓地、一点点地松懈、微驼，最终将重心……轻轻地靠在了少年那虽显单薄却无比坚定温热的怀抱里。
她的下巴微微扬起，不想让泪滴落在他肩膀上，但那剧烈的、无声的抽泣，却清晰地传递着她的脆弱和……一种失而复得般的贪恋。
林澈感受着怀中这从愤怒凤凰瞬间软化成一团委屈火球的变化，心头一片酸涩柔软的怜惜。他更用力也更认真地环紧了她，轻轻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种诱哄般的轻柔，在她耳边低声呢喃：
“不哭了好不好……四师姐……”
“澈儿在这里……一直都在的……”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楚云霄泛着脆弱红晕的优美锁骨线条和那微微凸起的精致喉骨，在那片被泪水微微濡湿、细腻如玉的肌肤上，极其轻、极其快地落下了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带着纯粹慰藉之意的……吻。
如同安抚受惊的珍宝。
楚云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脖颈处那温软的触感像一簇细小的电流猛地窜遍全身！喉咙里压抑的那声呜咽彻底溃散！她猛地将自己的脸更深地埋进林澈的颈窝处，双臂抬起，不再是僵硬地垂落，而是第一次……
如此用力地……环抱住了林澈纤细却蕴藏着惊人暖源的腰身！
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抱住了浮木。
如同冰原跋涉的旅人骤然拥抱暖阳。
暖阁内无声地流淌着温暖的气流，少年温软的怀抱拥着火红的、抽泣的凤凰。窗外晨光正好，有两只羽翼初丰的金羽雀落在窗棂上，歪着小脑袋好奇地张望。林澈身上那件月白法袍的衣襟，不知何时悄然滑落至肘弯，露出他光洁的半个肩膀，在晨光中莹润如新雪初露。
暖玉堂外，药圃深处。一只沾染着晨露、翅膀边缘泛着妖异粉紫色荧光的微小蝶类花精，正悄无声息地藏匿在一朵硕大的玉蕊昙花瓣下。
它那双没有感情波动的复眼，透过层层叠叠的花瓣缝隙，贪婪地记录着暖阁内窗边那足以让任何人心融化的画面：身披月白法袍的精致少年，温柔地环抱着身着赤红长裙的绝色少女，少女依偎在他颈间低声啜泣……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属于纯粹阳元被火凰气息短暂激活时散逸出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温热芬芳。
花精薄如蝉翼的粉紫翅膀极其细微地扇动了一下，带着某种隐秘的讯号。
它复眼转动，瞳孔深处倒映出的少年背影上，那件滑落的月白法袍后领处，隐隐显露出靠近后颈位置的皮肤——一点极其细微、如同桃叶尖端般大小的、颜色已经极其浅淡的粉晕。
那是……
曾经被洛清寒一念碾碎的那枚情蛊核心附着的位置。残留的最后一点气息如同水印，在特定角度下若隐若现。
花精翅膀上妖异粉紫光芒闪烁的节奏，变得急促了一分。
远处寒玉殿方向，一道几不可察的森冷目光，如同无形的寒流，瞬间扫过这片药圃。那只花精仿佛被极寒冻结，瞬间僵硬，翅膀上的粉光彻底熄灭，伪装成了最普通的、不起眼的小飞虫。
寒流般的意志掠过花精，在那被抱着的少年后颈那点浅淡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粉色水印处停留了一瞬，随即无声退去，不惊动一片晨露。
凝露轩内，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的林澈，只是轻轻拍着怀里终于渐渐平息了委屈抽泣的楚云霄的后背，感受着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依赖在自己怀里。
他微微侧过头，温软的唇瓣不经意间擦过她微凉的发丝，声音低柔：
“师姐……那《九转凰涅引》……能让澈儿看看么？师姐觉得好……那一定是极好的……”
他琥珀色的眼眸清澈如同被晨露洗过的琉璃，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信任和无暇的孺慕，仿佛刚才那个大胆的轻吻从未发生，只剩下全心全意的依赖与亲近。
窗棂上的金羽雀，发出一声清越短促的鸣叫，振翅飞向了层云渐染的晴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