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从未停歇。不是天上落下的,是那些高耸入云的巨型建筑冷凝管泄漏的酸液,混着霓虹广告牌的残光,淅淅沥沥地打在生锈的棚户区屋顶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嘶嘶声。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合成食物和臭氧的呛人味道。
我缩在“记忆罐头”店油腻的柜台后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廉价的数据芯片——里面储存着某个酒鬼昨晚输掉的、关于他第一次亲吻的模糊片段。生意惨淡。在这个“新港城”,人们更热衷于用虚拟的刺激覆盖真实的过去,而不是像我这样,像个拾荒者,在废弃的精神垃圾堆里翻找还能卖点钱的记忆碎片。
门上的铜铃锈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一股强劲的、带着湿冷铁锈味的风还是挤了进来。不是顾客,是我的“供货商”,绰号“鼹鼠”的老乔。他浑身湿透,像刚从污水管里爬出来,浑浊的眼睛却闪着异样的光。他没说话,只是把一个裹在防水油布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推到我面前,比划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手势。
油布掀开一角,露出的不是常见的廉价芯片,而是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生物水晶容器。我认得这种材质,极其昂贵,通常用来储存……极其珍贵的原生记忆,未经任何压缩和污染的那种。在“鼹鼠”浑浊的瞳孔深处,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以及一种混杂着贪婪和恐惧的复杂情绪。
“哪来的?”我的声音干涩。
“垃圾场……深埋区,靠近‘通天塔’地基的地方。”老乔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差点被巡逻的‘清道夫’无人机轰成渣。但这东西……不一样,维克。它太……太‘亮’了。”
我屏住呼吸,指尖轻轻触碰那温润的水晶表面。一股强大、纯净、带着青草芬芳和夏日阳光暖意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击了我的神经末梢。那是一个孩子的视角,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奔跑,笑声清脆得如同银铃,追逐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阳光是金色的,风是甜的,纯粹的快乐几乎要溢出容器。
在这座永远阴霾、被霓虹和绝望浸透的城市里,这段记忆纯净得如同一个来自异世界的幻梦,美得……令人窒息,也令人极度不安。
谁会把这样的珍宝丢弃在垃圾场?这记忆的主人……还活着吗?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份“诱饵”?
老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有人……在找它。出价……高得吓人。但风声很紧,‘公司狗’(指大型科技企业的安保力量)的爪牙也在那片区域活动。”
我盯着水晶容器里那凝固的、金灿灿的夏日幻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这不再是一单简单的生意。这纯净的光芒背后,可能藏着足以将我,连同整个“记忆罐头”店一起烧成灰烬的黑暗。
我握紧了那枚小小的水晶,冰冷的触感下,那虚幻的阳光却仿佛在灼烧我的掌心。它太亮了,亮得足以照亮某些不该被看见的东西。我该接下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