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塔能感觉到塔梅尔掌心下指尖竟在细微地颤抖着。
身后清道夫沉重与影爪小队移动声在巨大的废弃反应釜和管道丛林间回响，他们步步紧逼。
空气里铁锈、陈年化学品和淡淡氯气微臭的味道仿佛都凝固了。
梅塔低头瞥了一眼紧抱在身上的塔梅尔。
昏暗中，塔梅尔那张精致的脸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了些，深黑的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看起竟有几分罕见的脆弱和依赖。
梅塔的声音响起，放得比平时柔和，甚至带上了一点她特有的恶趣味，“我说，老板，手抖得跟冬天忘了关窗户似的，是太冷了吗？”她甚至用拇指在塔梅尔冰凉的手腕内侧，带着点笨拙的轻轻蹭了蹭，“待会就暖和了。”
塔梅尔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深黑的眼眸抬起，飞快地看了梅塔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但梅塔自动解读为强装镇定下的惊慌失措和一丝…委屈？
梅塔咧嘴笑了笑，尽管脸色因消耗有些苍白，但笑容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有力量：“抱歉，出发前可能太凶了，至于出那三个条件。”
她顿了顿，“就把它变成入场券，当看场免费的…嗯，烟火秀？抱紧点，别真被震飞了，我可不想满工厂找你那漂亮的小零件。”
她这番安慰和的话语，让塔梅尔深黑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光芒，快得如同错觉。
她似乎想反驳，但最终只是顺从地将身体更贴近了梅塔一些，那只被握着的手也停止了细微的颤抖，反而轻轻回握了一下梅塔的手指，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梅塔心中一松——看，安抚有效！好像确实没那么害怕了。
“目标转向高危储罐区！阻止她们！重复，不惜代价阻止！”追兵指挥官的声音带着变调夹杂些许恼怒。
“收到！‘影爪’2组，左侧迂回！释放干扰。”
“清道夫，烟雾弹掩护！准备强效镇静气雾！”
指令刚落，令人头晕目眩的高频声波瞬间充斥通道。同时，数枚烟雾弹炸开，浓密的灰白色烟雾迅速弥漫，更致命的是，梅塔嗅到烟雾中混杂着一丝甜腻的气息——那是强效镇静气雾。
“闭气！这边！”梅塔，毫不犹豫地抱着塔梅尔猛地撞开侧面一扇半腐朽的防火门，冲进了一条布满灰尘和蛛网、但相对通风的废弃管道维修通道这是她记忆中的捷径。
即使暂时脱离了烟雾和核心区，但追兵紧咬不放。
维修通道狭窄崎岖，梅塔带着塔梅尔，几乎是半护着她快速前进。塔梅尔“乖巧”地依偎在她怀里，深黑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却像最幽深的寒潭，倒映着梅塔的身影。
终于，她们冲出了维修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位于几座巨大储罐侧上方的，一处悬空的金属观察平台。
平台锈蚀严重，栏杆断裂。
平台斜对面，正是那座如同巨兽残骸般的废弃高温熔融炉，炉体裂痕清晰，内部残留着暗红色的余烬微光，一根粗大的锈蚀金属管道连接着储存罐罐出口，横跨在平台与熔融炉之间。
“找到‘引信’了。”梅塔眼中精光一闪。
追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维修通道的出口！
“没空聊天了，大小姐！”梅塔迅速抽出手枪，将魔力灌入其中。“帮我留意下后面动静，就当…提前体验下子弹时间吧？”她语速飞快，动作却行云流水，冰冷的枪口稳稳对准了那根管道靠近熔融炉一端，那是一处连接点，不过已经被锈蚀得如同烂疮般的铆钉。
“发现目标！在观察平台！全力开火！”追兵怒吼。
子弹和能量束如同狂风暴雨般射来！平台剧烈摇晃，金属哀鸣，火花四溅！
“折射。”
梅塔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她屏息凝神，无视打在身边溅起的碎片和脚下摇摇欲坠的平台，子弹如同偏移般的全部擦过她身侧。
“砰！”
一声沉闷而震撼的巨响，带着蓝色轨迹的子弹脱膛而出。
子弹出膛的瞬间，梅塔看也不看结果，直接把塔梅尔拦腰抱起！
“闭眼！捂耳朵！我亲爱的老板——好戏开场了！”就在梅塔话音落下的同时！
魔力子弹精准命中管道节点！巨大的冲击力和内置的微型高爆炸药瞬间将那个锈蚀的薄弱点撕得粉碎！连接结构彻底崩坏！
“嗤——！！！”
剧毒的液态气体如同挣脱枷锁的恶龙，发出刺穿耳膜的尖啸，惨黄绿色的浓雾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喷涌而出。
瞬间弥漫平台，并顺着管道断裂的方向，汹涌地灌入斜对面那座高温熔融炉残骸的巨大裂缝之中。
轰隆隆隆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如同怪物的怒吼！炽白到令人失明的火球从熔融炉的裂缝中猛然爆发，瞬间膨胀成一个吞噬一切的死亡。
爆炸连锁邻近的残留化学物的储罐…整个工厂核心区，瞬间化作翻腾金属风暴和毁灭冲击波的炼狱。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梅塔和塔梅尔所在的观察平台上，早已锈蚀不堪的平台如同纸糊般瞬间扭曲解体。
就在平台崩塌的千钧一发之际！
梅塔抱着塔梅尔，非但没有试图稳住身形，反而精准地借助那狂暴冲击波的推力，朝着她早已计算好的方向飞去。
那是一条被十分隐蔽的巨大管道，斜向下通往工厂更深处的紧急泄压排水渠入口纵身跃下！
“抱稳了，免费‘激流勇进’开始咯。”梅塔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依然带着一丝兴奋。
两人抱成一团，顺着爆炸的冲击力，准确的进了那条布满滑腻苔藓和污水的泄压渠。
排水渠倾斜向下，直通工厂地下深处。
她们如同坐上了失控的过山车，在污水中高速滑行，身后是如同地狱之门般喷涌而来的火光、浓烟和灼热气浪！
“呜呼——！”梅塔在高速滑行中居然还发出了一声带着点破音的欢呼，仿佛在享受这极限的逃生快感。
塔梅尔被梅塔紧紧护在怀里，脸颊紧贴着梅塔剧烈起伏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有力的心跳和奔跑后的灼热体温。
深黑的眼眸在急速掠过的昏暗中睁得溜圆，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纯粹的新奇与兴奋。
梅塔身上硝烟、汗水和尘土的气息，这不顾一切的守护姿态，还有这疯狂又带着点孩子气的“逃杀”方式…都让她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鲜活与刺激。
她甚至忍不住，在梅塔看不见的角度，将脸更深地埋进对方怀里，肩膀微微耸动——不是哭，而是在无声地、真心实意地偷笑。
不知滑行了多久，速度终于慢了下来。泄压渠汇入了一条更宽阔、但水位很浅的地下废水处理通道。
通道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远离了身后的火海地狱，只有沉闷的爆炸声隐隐传来。
梅塔喘着粗气，松开怀抱，小心翼翼地将塔梅尔放在湿漉漉但还算平坦的地面上，自己则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倒在及膝的污水中，靠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哈哈哈…怎么样？老板，这场由本人亲自导演、主演兼场务‘烟火，外加限量版‘地下河漂流’退场服务，体验感打几分？值不值回票价？”她浑身湿透，头发在爆炸中也只是有些杂乱，但那双红色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畅快和恶作剧成功的得意洋洋。
塔梅尔站在她面前，黑色的袍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线条，几缕湿发贴在光洁的额角。
她看着坐在地上、笑得像个刚赢了弹珠比赛的孩子似的梅塔，深黑的眼眸中，之前那些刻意营造的疏离悄然消散。
她轻轻蹲下身，与梅塔平视，冰凉的指尖伸出，极其轻柔地、带着点好奇地戳了戳梅塔脸颊上的一块污泥。
“满分。”她的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清泉流过卵石的清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尤其是…烟火和漂流的部分。”她顿了顿，看着梅塔的眼睛，唇角弯起一个前所未有带着真实的弧度，“谢谢你，梅塔。这烟火…很精彩。”
梅塔的笑声卡在喉咙里，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的塔梅尔。
那冰霜融化般的笑容，带着暖意的眼神，还有那句满分的调侃…竟让她一时忘了身处污秽的下水道，忘了身后的爆炸，忘了疲惫…甚至，觉得这脏兮兮的污水也没那么糟了。
地下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了水流声。而更远处，似乎还有汽笛悠长的回响，穿透层层阻隔，微弱却清晰。新的路途，就在这片污浊与劫后余生的奇妙宁静中，悄然铺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