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塔的笑声从胸腔里发，带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感。
她有些愣神地看着眼前坐在水中与她平视的塔梅尔。
塔梅尔指尖冰凉的触感还停留在她脸颊上，带着一种近乎亲昵的意味。
梅塔下意识地抬手想抹掉那块泥，手指却蹭到了塔梅尔尚未收回的指尖。
两人指尖在浑浊的空气中轻轻一碰，一触即分。
她收回手，清了清嗓子：“老板满意就好。这‘烟火秀’加‘漂流’套餐，可是限量版，下次想体验得加钱。”她试图用调侃掩盖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
塔梅尔看着梅塔略显仓促的动作和强装的镇定，深黑的眼底那抹暖意未消，反而多了一丝玩味。
她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和污泥的粗糙感。
“嗯，独家定制。”她声音清悦，带着一丝的肯定，有所指地扫过梅塔沾有污垢却依旧难掩英气的脸颊。
梅塔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感觉比刚才被追击还难受。
她活动了下酸痛的筋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现在嘛…得找个干燥点的地方，给你烘干，顺便想想怎么离开这‘五星级’下水道套房。”
地下废水处理通道异常宽阔，但环境只能用“恶劣”形容。
浑浊的污水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和隐约的化学残留气息，水位仅及小腿却冰冷刺骨。
通道两侧是粗糙的混凝土墙壁，头顶是锈迹斑斑的管道，偶尔有冰冷的水滴从缝隙中落下，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显得更为寂静。
唯一的光源，来自远处通道尽头一个塌陷处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以及墙壁上间隔很远、早已失效的应急灯残骸。
“这边。”梅塔凭着对废弃设施的了解，朝着那点微弱天光的方向前行。
塔梅尔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半步，湿透的裙摆下摆拖曳在水中，却奇异地没有沾染太多污渍，仿佛材质本身就有排斥污秽的特性。
沉默在污浊的空气中蔓延，只有淌水声和远处沉闷的爆炸余音作伴。
梅塔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安静却不容忽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湿透的衣物，落在她的背上。
这感觉…比刚才抱着她滑行时还要让人心绪不宁。
“我说老板”，梅塔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有些突兀，她语气听起来像平时那般随意，试图驱散那点莫名的别扭，“趁着现在没被追，也没掉零件，聊聊点别的？我是说，莱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情况。”
她顿了顿，趟水的动作没停，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前方幽深的黑暗，仿佛随口一问：“阿尔法小队，按理说是你自家人吧？还有管理局，他们平时可没这么勤快。现在倒好，联起手来跟撵兔子似的追。”
塔梅尔跟在后面，步伐轻盈，污水仿佛避开了她的袍角。
她沉默了几秒，只有水滴裸的声音回应着梅塔的问题。
就在梅塔以为她又要当哑巴时，那清悦的声音才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事不关己般的平静：“莱恩…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
她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只是单纯权力交接的真空期，穗是希望我上位的支持者代表，阿尔法则是另一边的代表。”
“哈？”梅塔挑眉，虽然没回头，但耳朵竖了起来，“那管理局掺和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的朋友。”塔梅尔的回答简洁，“莱恩的老东西给了他们一件‘遗产’。”
梅塔心头一凛，莱恩的“遗产”？这野心可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难怪追捕的规格如此之高。
梅塔太清楚“遗产”的份量了，那些特殊的遗迹里面充满无限的可能。
“所以穗…”梅塔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她被俘…会很麻烦？”
塔梅尔的脚步似乎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她是别人的代表，虽然内部不是铁板但也不至于闹得太僵硬，除了我。”
梅塔沉默了。
通道里的空气似乎更冷了。
刚才那点试图用谈话驱散的别扭感，现在被更无趣的事取代了。
就在这时，塔梅尔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是谈论莱恩，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感，仿佛穿透了污浊的空气和厚重的岩层：“你听…”
梅塔下意识地凝神细听。除了水声和滴水声，真的多了一种声音，那是种极其微弱的嗡鸣？
“呜——嗡~~~~”
那声音悠长空灵，清晰地钻入了这条污浊的地下通道。
夜莺号的汽笛声，而且前所未有的接近。
这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让梅塔体内体内的躁动都安静了一瞬，她看向塔梅尔。
塔梅尔抬手，“如你所说麻烦已经长腿跑来，要跟我回莱恩吗？”
“前雇员梅塔。”
前雇员三个字如同烙印一样打在梅塔身上，就算过了这么久多少还是会不爽，梅塔并没有握住那只手，而是转身，迈步向前。
“把你当成小孩子看是我做过最后悔的决定，我原本以为你只是带点特殊能力被推上台当傀儡而已”，梅塔深吸一口气，带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海腥味的空气灌入肺腑，“贼船上了这么久还问我回不回，都你得罪理局了。”
梅塔说到这里明显顿了一下，“以后你可得多照顾我在斯科特的生意，不然我也只能去别的地方讨口子了。”
梅塔的意思很明显，自己是不可能回莱恩的。
“真是可惜，还以为能把你变成我的。”
“不过有人说过你嘴巴很碎吗？”
塔梅尔只是轻笑并没有恼羞成怒或者生气，只是淡淡的回击了，因为她想到了一个更妙的点子。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到莱恩。
梅塔的背影在越来越亮的微光下显得锐利无比，“我的对手和同事都说过，不知道你是指哪位呢。”
塔梅尔看着她的背影，悬在空中的手缓缓收回，深黑的眼眸中那抹暖意沉淀下去，变得更深邃的，如同夜海般的幽邃。
她无声地跟上，步伐轻盈，如同梅塔身后一道安静而无法摆脱的影子，一同前往汽笛指引，充满未知与可能的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