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塔趟过最后一段冰冷的污水，踏上豁口下方相对干燥的平台。
夜莺号悠扬空灵的汽笛声近在咫尺。
她甩了甩手上的污水，水珠在渐暗的暮色中飞溅。
“嗡”
汽笛声刚落，一个洪亮带着浓重斯科特口音，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就从栈桥方向响起：“梅塔每次回斯科特都要搞出能上头条的大动静，这次直接把工厂点了当烟花放是吗？”
梅塔循声望去，栈桥尽头，夜莺号的登船舷梯旁，站着一个身影。
不是预想中的邋遢老头，而是一个身材高大魁梧如同铁塔般的男人。
他穿着洗得发白但浆得笔挺的深蓝色船长制服，外面套着一件同样整洁的棕色皮质马甲。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的痕迹，深褐色的皮肤，下巴上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灰白短须。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睛——锐利明亮，如同鹰隼，此刻正带着三分恼怒和七分无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牢牢锁定在梅塔身上。
他嘴里叼着一根点燃的、散发着醇厚烟草味的烟斗。
“哟，喀斯特！”梅塔叉着腰，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身体曲线，看上去有些狼狈却气势不减反增，声音带着特有的爽朗，“几年不见，你这老烟枪的嗓门还是这么提神醒脑！”她毫不在意地抹了把脸上的水花，“方便运个货吗？船长”
喀斯特重重哼了一声，吐出一口烟圈：“方便个屁，尤娜前几天已经打过招呼了，说你八成会接一笔要命的活儿，让我留意着点，还好我算准了时间，掐着点走这条最偏的补给航线‘碰巧’回港！
他瞪了梅塔一眼，目光扫过她身边安静得如同背景板的塔梅尔，那双鹰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但语气依旧粗豪，“少废话，赶紧滚上来，你这一身垃圾味赶紧去掉，船舱里有热水，有干净衣服，尤娜托人送来的，说是你的尺码！”他侧身让开舷梯入口，动作干脆利落。
她不再废话，拉着塔梅尔的手腕，大步流星踏上舷梯。“谢了，船长。”
塔梅尔被梅塔带着走上舷梯，深黑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喀斯特船长。
喀斯特也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眼神中带着对大人物的审视和一丝职业性的疏离，并无太多恭敬。
船舱内的通道比想象中更宽敞整洁，金属墙壁虽然老旧，但保养得宜，灯光柔和。
空气里弥漫着喀斯特的烟斗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气息。
喀斯特没带她们去什么舱室，而是径直走向舰桥后方一个多功能舱——兼做会议室、临时医务室和船长小憩的地方。
舱门滑开，里面的景象却让梅塔瞳孔微缩。
不大的舱室内，气氛剑拔弩张。
左侧站着四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佩戴着莱恩内部安保徽记的家伙
他们神情冷峻，眼神锐利，腰间能量手枪的保险已经打开，手按在枪柄上，身体紧绷，随时蓄势待发。
为首的是一个面容刚毅、眼神如刀的中年男人，他看向塔梅尔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忠诚与热切。
右侧则是三名穿着打扮各异、但气质同样的人。
他们或靠着墙壁，或坐在简易折叠椅上，武器虽未明晃晃亮出，但也无声地昭示着他们的危险。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疤痕的光头壮汉，他抱着双臂，目光在塔梅尔和梅塔身上扫视。
两拨人之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在舱室内弥漫。
喀斯特船长叼着烟斗，仿佛没看见这紧张的对峙，径直走到中间的小圆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后坐下，“都看到了？”他指了指梅塔和塔梅尔，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现在，说说你们的诉求，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别在老子船上动手。”
“喀斯特船长，我们奉莱恩最高理事会之命，务必确保塔梅尔大人安全抵达总部！”左侧为首的中年男人沉声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哼！”右侧的光头疤面男冷笑一声，“最高理事会？现在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塔梅尔大人，跟我们走，我们才能给您真正的‘自由’和应有的支持！”他的话带着蛊惑，但眼神中的贪婪和野心毫不掩饰。
塔梅尔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深黑的眼眸如同古井无波，仿佛眼前这场因她而起的对峙只是无聊的闹剧。
她甚至微微侧头，似乎在倾听船舱外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
梅塔抱着手臂，湿漉漉地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切。她大概明白了：左边是穗代表的、支持塔梅尔继位的派系来接应；右边是反对派，原本想劫船，结果被支持派提前蹲点堵在了船上。
喀斯特船长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吐出一口烟圈：“最高理事会？自由支持？”他嗤笑一声，目光扫过两拨人，“我不管你们莱恩的破事。我是‘夜莺号’的船长。”
他放下杯子，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势，“现在，听清楚了。”
“第一，人，在我船上，就是我的‘货’。在送达目的地前，安全归我管！谁在船上动手，老子就把他扔出去喂鱼！”
“第二，”他看向塔梅尔，又看了看梅塔，“你们想去哪儿？莱恩总部？”
梅塔立刻接口：“当然，越快越好！”这是最直接结束任务的办法。
“不行！”喀斯特船长斩钉截铁地拒绝，声音不容置疑。
“什么？”梅塔和那支持派首领同时出声。
喀斯特指着舷窗外远处斯科特城市方向尚未完全散尽的火光和烟柱，又指了指货舱扫描屏上几个快速接近：“梅塔看看你干的好事，斯科特现在被你搅得天翻地覆，港口被封锁，航道被严密监控，所有直接通行设备都要被扒几层皮，我这艘‘夜莺号’早就上了重点照顾名单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现在去莱恩总部可不行，管理局和莱恩的船，正等着在半路把老子这艘破船连同你们一起轰成渣饲料。”
他看向梅塔，眼神带着一丝坦诚和无奈：“梅塔不是不帮你，这浑水太深趟不动，看在你以前救过我一次，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喀斯特船长站起身，走到航线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距离斯科特不算太远、处于三不管灰色地带的“自由港”。
“我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自由。”他沉声说道，目光扫过塔梅尔和两拨势力，“这是我能保证安全抵达的极限！到了那里，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爱去哪去哪跟我无关，船只停靠24小时补给卸货，过时不候。”
他看向支持派和反对派的人：“至于你们。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滚下船或者跟我签一份‘货物押运附加险’，按最高危险等级收费，在抵达自由港之前，给我安分守己待在指定的货舱隔间里，敢越界一步，别怪老子的船规不客气！”他指了指天花板上突然出现的魔力充能武器。
大有一股只要动手一起玩完的意思。
支持派首领脸色铁青，但看了一眼喀斯特船长不容置疑的表情和那些武器，又看了看沉默的塔梅尔，最终咬牙点头：“好，我们签附加险，在抵达自由之前，保证遵守船规！”他必须确保塔梅尔安全下船。
反对派的光头男脸色更加难看，他死死盯着塔梅尔，又看了看喀斯特船长，最终啐了一口：“下船。”他也清楚在船上动手成功率太低，带着手下愤愤地转身离开舱室，通过连接码头的舷梯下了船。
喀斯特船长这才松了口气，挥挥手，那些隐藏的武器口无声地收了回去。“行了，碍事的走了。梅塔，带这位，老板去客舱，有热水。衣服在柜子里。”他重新叼起烟斗，坐回椅子，仿佛刚才的紧张对峙从未发生。
“多谢了，喀斯特。”梅塔看着喀斯特，也是十分感激，在双方势力的夹缝中撕出了一条相对安全的折中路线。
虽然不能直达莱恩，但自由港…也算是个不错的跳板。
至少暂时安全了。
她转头看向塔梅尔闻到了对方和自己身上的霉味轻笑：“该去泡个澡放松一下了。”
塔梅尔深黑的眼眸终于从舷窗外收回，落在梅塔湿漉漉却精神奕奕的脸上，又扫过喀斯特船长。
她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带路。”
梅塔会心一笑，带着塔梅尔离开了这间气氛复杂的舱室。
夜莺号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加大，船体微微震动。
“嗡”
夜莺再次发出悠长的汽笛，这一次，是启航的号角。
夜莺号缓缓驶离燃烧的斯科特，调转船头朝着目的”地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