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可笑,向你屈服?怎么可……”
话还未完,战士的头颅便滚落下来。鲜血飞溅至身旁的女人,已经被染红的白色衣装在粉红的发色衬托下竟显得不是那么突兀。
“那么,你们呢?”
她将手上的剑刃用魔法击碎,随后将无数碎片悬于身后,直指眼前的其余士兵。
“愿天神与我们同在……”
一种士兵深知早已破损的武器与装备已再无绝地逢生的可能,纷纷将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那就去陪你们的‘天神’吧。”
她眼中不断倒映出红色,将那因使用魔法而变得斑斓的双目沁染成纯色。
不过几分钟,就不再出现任何一个拥有生气的活物。
她坐在城墙边上,背靠已经被屠杀殆尽的守城士兵,放眼望向远处即将到来的增援。
“呵,倒是挺符合我对你的印象。”
身后传来不知何人的话语,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叹着气准备着那人的到来。
“应该轮到你了吧?留基波的学生,各勒高尔的王——尼尔洛斯。”
等待着那人过来,她说出早就有所准备的话。
“看样子你已经不耐烦了啊。”
高大的身影在遍地血迹中逐渐变得清晰,直到影子笼罩在她身上。
银白色与血红色交织的铠甲没有遮蔽住那人头上金色的闪耀,与她那娇小身形的强烈对比更是让尼尔洛斯的王者之风显得更为令人震撼。
“精灵王国的遗孀,为君献礼。”
用魔法凝聚成的剑刃散发出纯洁的白色光芒,与金属刀刃的碰撞产生出刺耳的噪音。
……
这便是她亲口为我讲述的第一个故事。
而我现在正亲眼见证着她所述的事实——见证着她的恐怖。
中原其实并不会出现熊,但她执意带我前去南山,便出现了刚才的突袭。
山边并不远,更何况她采取了比往常更极端的方式前去,出现这样的事也应该是很合理的。
从鸡鸣初响就前去练习的我毫无征兆地被她拉上前去南方的马车。
然后再突然被她开始用魔法强化,用肉体强制加速赶到山边。
然后就是现在的情景。
眼前是被她用魔法斩碎成一摊碎肉的庞大生物,五脏六腑与血浆混合在一起,已经分不清生物本身的任何模样。
令人震撼。
除此之外我很难想到别的形容。
只是无法停止呕吐。
“抱歉,忘了你应该还算是个孩子。”
不,也大概算不上吧……
我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疯子,从最初的相遇就知道这家伙不会简单,但这样的情况真是从未想过。
“悠尔莉亚,你还算是人类吗?”
“按你们的逻辑,谁知道精灵算不算呢?”
她把眼角的血迹擦了擦,随后将地上的不可名状物用魔法埋藏在地下。
“这里,是唯一一处只有你我知晓的地方。”
她的目光似乎要把我杀掉,瞳孔因为使用魔法而散发出璀璨的光芒,每一根发丝似乎都因此变得更加令人着迷。
我倒是挺喜欢那种饱和度很高的粉色,只是在这个只认识了一下午的女人身上,我很难想象我要如何去欣赏这种色彩。
对她美貌的沉迷?对哲人的尊重?
谁知道我为什么一动不动看着她对我讲话。
恐惧感与求生欲已经填满了我的大脑。
“嗯。看来你是和之前那群人没差多少,但脑子是灵光不少。”
我没说过一句话,但她好像察觉到我的哪些特殊之处。
“好了,我的确没理由对一个孩子施压。即使他并不算是一个‘孩子’,我也没必要对无辜者施压。”
我看着她一步步向我走近,我扶着树干,身体似乎已经没有知觉,完全没有移动的趋势。
要死。
……
“原子。这是构成世界的基石,世界上的一切物质都是由原子构建起来的。”
老者在废墟的粗陋讲台上走动着,不时讲述着他的理论。
只是许久,我却才听到他的结论来。
“一切皆是它的运动,一切都因它的运动而产生注定的运动。这是必然的,世界将不可变动。”
我听到他向老者发问
“如果是灵魂呢?心灵既然也是由原子决定,您又如何解释这世间的未知呢?”
他陷入沉默,随后很快给予回应。
“这和我所说一样,即使是魔法,同样是由这些原子构建起来的,因而引发的事件也一样是早就注定的。”
……
很久,才结束了这场属于爱智慧者的辩论。
在老者离去之前,我看向他那充满智慧的双眼,但似乎那里充斥着一种迷茫,但我当时却看不懂那迷茫究竟是什么。
同为深蓝色的眼睛,同样的迷茫与智慧。
将近十年的今天,我得到了答案。
“呵呵,怪不得他会带你这么一个奴隶征得身份呢。真可笑,我竟然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疑问。哈哈哈!哈哈……”
我盯着被用魔法束缚住的尼尔洛斯,等待着他的生命随着时间流逝。
“你确实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那个,王国最后的精灵。”
“也许在最后我应该称呼一次你的名字:悠尔莉亚。”
“最后还是不得不说出来啊……”
“愿……天神……与我同在……”
我依然注视着他的双眼。
那双眼睛和那位老者却又不同,多了几分野心,多了几分欲望。
当那双瞳逐渐暗淡之时,我竟毫无悲悯。
因为他最后流露出的,是那份满足。
也许正如那位老者所述吧,一旦死去,组成灵魂的原子同样不会存在了。
那份迷茫正是对自己心灵的恐惧吗?
谁知道呢。
尸山血海尽在眼前。
但似乎不及“他”离开时那般悲痛。
我看向鲜红世界中倒映出的我自己,目光中是同样的迷茫。
答案,我依然不明白。
只是,该离开了。
灭国的仇人,亦是同在废墟之下的学者,“他”的旧友,胜者的王。
尼尔洛斯,永别。
援军已经到了,也许还得过段时间才能让他安息了。
“王已经不在了,愿你们三思。”
用魔法将他的尸体抬在空中,交付给统领,随后便离敌军而去了。
同他们对我们(精灵)所做的一样。
我刚才杀光了城里所有人。
我累了。
这算得上是正义吗?
……
她把我身后的树干脆地砍断了。
毫无痕迹,也见不到使用魔法的一点迹象,一切只是一瞬间。
毫无思绪。
然后陷入昏迷。
直到在训练场醒过来,天色已近黄昏。
“和昨天约定的时间一样,你弟弟很准时。”
“有劳了。”
我看到二哥和她打招呼,她的衣装比起初见显得格外正常。
也许是二哥给的吧。
好乱。
脑袋像是爆炸了一样。
我讨厌谜语人。
我讨厌这些纷乱复杂的故事,讨厌这现实。
天呐,能不能让我放松一下。
明明在醒过来之前我还差点被这家伙用魔法杀掉啊。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要在二哥面前像是依然崇拜她一样佯装无事发生。
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如果我还能见到你的话。
秋……
只要你,我是要寻回的。
是啊。
耳边那些离我遥远的声音重新变得清晰了。
“从公主再到奴隶,再到战士和老师。你不觉得这太离谱了吗?不过,倒是和我知道的没什么差别。”
二哥似乎早就知道。
他才是最老谋深算的那个也说不定。
“至少得给我弟弟讲明白,我倒是也该离开了。”
目送他远去,心里却不觉间再度涌上一种恐惧。
“不,这次不会了。那只是试探而已。”
“试探?指的是让我死掉吗?”
我不知不觉间向她怒吼着,就像孩子一样。
“应该让你再对故事了解一些呢。”
她却满不在乎,接着把那书给我交给我。
没有别的选择,冷静下来吧。
我需要所有人,我需要知道祂,我要找回“她”啊!
……
粉色的发丝与晚霞融为一体,在夕阳之下将天幕绘成属于幻想的色彩。
“也许,在这里结束也不错呢。”
她在故居的废墟上眺望着远方,手捧着“他”离去前交给自己的羊皮书。
“只可惜,你交给我的,要等到千年之后了。”
默想着往事,她将手中的书攥得更紧了。
从被厌恶的粉色头发起始,被精灵同类视为恶兆,失去王族长女的身份沦为弃女。
直到无意间遇见“他”,走上学者的道路。
再到战争打响,环绕整个爱琴海甚至于西方边境的精灵王国。
然后因为无力参与直到灭国之后被俘虏。
幸而作为奴隶被“他”买下。
随后同“他”一起参与战争,发挥出魔法的战斗能力,获得前所未有的地位。
再到传授学问时被政治牵连,因为“他”代替自己死刑而独自继续未竟之业。
再到见证自己的导师被法庭冤枉受以刑罚,对统治者们彻底失望,走上远行之路。
到实力修炼至足够为故国复仇,杀死灭国之君。
再到不断见证旧友离去,见证新友死去,惟留自己传承着他的智慧。
再到……
她早已数不清走过了多少年头。
太多,太多。
记忆中的每一个人她都记得起来。
可是,早已没有一人能给予她回应。
她似乎很久没有流过泪。
只是等已经打湿了书页,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夕阳最后的余晖,伴着因为泪水而模糊的视线,充满了希望与悲痛。
“答案已经接近了,不是吗?”
然而身边传来的却是熟悉的声音。
“是啊,很久没有这样了。见谅吧。”
“嗯,也许从那开始就应该告诉你的。”
“关于平的事吗。还是说,关于那个‘额外神’的傀儡?”
“不,我的时间也快了,我最后回过一次国。”
她身旁的老人用那无力的声音说着些似乎就要随风逝去的话语。
“我找过那个家伙,[黄冠子]。”
“那孩子不会太年轻吗?”
“不不,还有一位,比他更年长些,但那两人合作才是我所求的。”
他似乎早知道她会产生质疑。
“啊,是啊,合著《推背图》的成果确实令我感慨呢。”
她看向一旁须发尽白的老者,感慨起曾经。
“这弱不禁风的模样,真不像当年的你啊,盖斯。不不,齐太史。”
“哈哈,你倒还像个小姑娘。随你叫了,毕竟也早就不属于哪个国家了。什么名字不过是代号罢了。”
“我看倒是要说说那《推背图》。”
“你这千年的老狐狸怕是知道那东西的底细。”
“那毕竟是整合了这无数异界人所述的著作。终究是不够完善。你轻信他们二人占卜,岂不怕再多为我添几分乱,不怕为你女儿之事产生影响吗?”
“罢了,罢了。你只管去就是了。也许那个姓袁的你之后还见得上。”
“什么意思?”
“中原的大旱中会有一场突兀的雨,那是你见到他的机会。之后,你的事我就帮到这里了。”
“我女儿的事,还望你办妥啊。哈哈,老朽只能陪您到这里了。”
漫天星辰,浩瀚寰宇,处处亮光都闪烁着刚才她听到的每一字。
她用魔法将他的尸体埋在废墟边上,连同她的故乡归于时光的尘埃。
如千年之前重新走向东去的路途。
只是半百年去,才见到了老友盖斯所述之人。
……
距离那初次的试探已经过去了几天了。
我仔细端详着眼前接着看书的孩子,尽管他这样的异界人在曾经并不是孩子,但也只能这样看待了。
显然他不是傀儡之一。
只是希望我没有对他做得太过分。
也许已经算是了……
只是我等不了那么久,必须尽快让他知道这一切。
即使必须要强硬,这样才有办法知道世界的真相。
为了知晓“他”所述的为了传承的毁灭。
我需要找到希望。
只是……
头顶是同当年一样的月亮。
只是,惟有我一人接着见证不同的故事。
真是累了啊。
也许,这孩子也不是我等的那个人。
谁知道呢?
老友,你的原子论也是无法解释这些的吧?
一切也许都不是注定的。
因为希望,就在这孩子身上啊。
……
我真讨厌这样被这么一个老东西看着读书。
更何况看的是无聊的历史书。
我清楚她似乎要交给我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除了唯一的目的之外,我不想接触任何无关的事物。
只是当下,也只剩下这样一个选项了。
秋,我会找到你的。
因为,希望正在她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