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是被一阵尖锐的头痛刺醒的。
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了他的太阳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闷的钝痛。他费力地睁开眼，宿舍里一片昏暗，厚厚的窗帘隔绝了清晨的阳光。昨晚那股沉重的疲惫感并未消散，反而像湿透的棉被一样裹着他，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
“嘶……”他呻吟着撑起身体，动作迟缓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脑袋昏沉沉的，记忆像是蒙上了一层浓雾。他只记得昨晚喝了那瓶诡异的“夜枭之血”，然后……然后就是无边的困倦和身体深处那种被强行改造的怪异感觉。还有……墙壁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陈锐均匀的呼吸声从对面床上传来，以及挂钟规律的滴答声。墙内……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是幻觉吧……”林枫甩甩头，试图驱散那股残留的不安。他摸索着下床，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强烈的口渴感驱使着他走向书桌，拿起昨晚剩下的半罐可乐。
“咕咚咕咚……”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然而，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上那面用来整理头发的小圆镜时，动作猛地僵住了。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睑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嘴唇也有些干裂。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的头顶。
在那头乱糟糟的黑发间，靠近额角的位置，赫然支棱着两个……毛茸茸的、小巧的、尖端带着一点点自然弯曲弧度的小东西！
颜色和他头发一样是纯黑，覆盖着细密柔软的短毛，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清晰可见。
猫耳？！
林枫手一抖，可乐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深褐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迅速蔓延开来。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不可能……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颤抖。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猛地凑近镜子，几乎要把脸贴上去。
那对耳朵……还在！甚至在他极度惊恐的情绪下，似乎还微微地、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昨晚那股冰冷的灼热感仿佛又回来了，在血管里奔流咆哮。这不是梦！不是幻觉！那个该死的“夜枭之血”……真的在他身上起作用了！
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该怎么办？被人发现会怎么样？被当成怪物？切片研究？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科幻恐怖片的场景。
“林枫？大清早的你搞什么？”陈锐被可乐罐落地的声音吵醒，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耐烦坐起身，揉着惺忪的睡眼。他习惯性地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
林枫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抓起桌上那顶他偶尔戴出去装酷的黑色鸭舌帽，手忙脚乱地扣在头上，用力往下压，死死地盖住了头顶。他甚至能感觉到帽子下那对小小的、陌生的凸起物在不安地贴着帽檐。
“没……没什么！不小心把可乐打翻了！”林枫背对着陈锐，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变调，他慌忙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手指都在哆嗦。
“毛手毛脚的。”陈锐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下床。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刚一站稳，却突然“嘶”地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打了个剧烈的寒颤。“……怎么这么冷？”他搓着胳膊，疑惑地看向紧闭的窗户和空调——空调根本没开。
宿舍里的温度明明很正常，甚至因为清晨的静谧而显得有些闷热。但陈锐却感觉一股寒意从骨髓深处渗出来，皮肤表面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他走到林枫旁边，想看看地上的情况，顺便去洗漱。
“我、我来收拾就行！锐哥你先去洗漱吧！”林枫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跳起来，死死按着帽子，低着头不敢看陈锐，声音急促。
陈锐觉得林枫今天怪得离谱。脸色苍白得像鬼，动作僵硬，还一直戴着个帽子……而且，自己身上这股莫名的寒意又是怎么回事？他狐疑地看了林枫一眼，特别是他那死死按着帽子的手，最终没再说什么，摇摇头，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品走向卫生间。
“砰。”卫生间的门关上。
林枫这才像虚脱一样，靠着书桌滑坐到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掀开帽子的一角，对着镜子再次确认。
那对黑色的猫耳，依旧倔强地挺立着。他尝试着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
“唔……”一种奇异的、混合着微弱电流感和极度敏感的触觉瞬间从耳尖传遍全身，让他头皮发麻，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他该怎么办？！
上午的《算法分析》大课，林枫如坐针毡。
他死死地戴着那顶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衣领里。周围同学的目光，无论是不是落在他身上，都让他感觉芒刺在背。教室的日光灯似乎比平时亮了好几倍，刺得他眼睛生疼，甚至有些流泪的冲动。他不得不半眯着眼睛，努力对抗着那股莫名的畏光感。
更糟糕的是，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前排女生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后排男生压低声音讨论游戏的窃窃私语，窗外风吹过树叶的哗啦声，甚至远处操场上体育课的哨声……所有的声音都无比清晰地灌入他的耳朵，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噪音背景。他不得不努力集中精神，才能勉强分辨出教授在讲台上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说什么。
“林枫？林枫！”旁边同学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啊？”林枫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教授正皱眉看着他，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回答一下，刚才讲的回溯算法时间复杂度是多少？”教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
林枫脑子一片空白，他刚才完全没听进去。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感觉脸颊烧得厉害，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
“O(n!)。”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解了他的围。
是陈锐。他坐在靠后的位置，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嘴唇甚至有些发青。他推了推眼镜，眼神专注地看着黑板，但仔细看，能发现他放在桌下的手正微微握紧，似乎在克制着什么。
“嗯，陈锐回答正确。林枫，上课认真点！”教授敲了敲黑板，继续讲课。
林枫感激地朝陈锐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陈锐根本没看他。他松了口气，但心里的不安却更重了。陈锐看起来……状态也很差。那股寒意？
午休时间，食堂人声鼎沸。
林枫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碗清淡的白粥，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他依旧戴着帽子，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喝粥，努力忽略周围嘈杂的声音和偶尔扫过的视线。
陈锐端着餐盘在他对面坐下。他的盘子里是热气腾腾的麻辣烫，红油翻滚，看着就让人冒汗。但陈锐拿起筷子，手却微微有些发抖。他夹起一块裹满红油的豆腐，刚送到嘴边，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怎么了？太辣了？”林枫注意到他的异样。
陈锐摇摇头，把豆腐放进嘴里。然而，下一秒，他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抓起旁边的冰镇矿泉水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仿佛要灼穿食道的辛辣感。
“……不是辣。”陈锐喘息着，声音有些嘶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是……烫！非常烫！感觉……感觉口腔黏膜都被烫伤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麻辣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冰凉的手指。
林枫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陈锐早上喊冷的样子。畏寒……对温度感知异常？难道……难道陈锐也……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型。他猛地想起昨晚自己喝可乐时溅出的水渍，还有陈锐扔掉的那杯奶茶！那杯奶茶的杯口……沾到了可乐，而可乐……沾了自己喝过“夜枭之血”的嘴！
“锐哥……你……”林枫的声音干涩，他想问，却又不敢问出口。
陈锐也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锐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死死盯着林枫死死按着的帽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冰凉的手。他缓缓抬起手，伸向自己餐盘里那碗热气腾腾的汤。在距离汤面还有十几厘米的地方，他停住了。
肉眼可见的，一股微弱的、带着寒意的白气从他指尖悄然弥漫开来。汤碗表面那层翻滚的热气，竟然在接触到他指尖散发的寒气时，瞬间凝结成了细小的水珠！碗里的红油，似乎也因为这突然的低温而微微凝滞了一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食堂的喧嚣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开。
林枫的呼吸停滞了。他看到了！陈锐也看到了！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恐惧。
“林枫……”陈锐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头上……到底是什么？还有昨晚那瓶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他收回手，那指尖的寒气瞬间消失，但刚才那一幕带来的冲击力，却深深烙印在两人心头。
林枫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秘密再也藏不住了。而陈锐身上发生的异变，似乎也印证了他最糟糕的猜想——那诡异的“污染”，通过他，传染给了他的室友。
下午的实验课，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物理实验室里，精密仪器发出低沉的嗡鸣。陈锐负责操作低温等离子体发生装置，记录粒子碰撞的数据。他戴着绝缘手套，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设备参数。林枫则在旁边记录数据，心神不宁，帽檐下的耳朵时不时因为周围仪器的轻微噪音而敏感地抖动一下。
“温度设定，零下150摄氏度，稳定。”陈锐报出参数，声音冷静，但林枫能听出他刻意压抑的紧绷感。陈锐的手指在精密的温控旋钮上调节着。
突然，负责观察粒子轨迹的显示屏上，数据流猛地出现剧烈波动！
“陈锐！温度异常！读数在骤降！”林枫失声喊道。
陈锐一惊，立刻看向自己负责的温控面板。显示面板上的数字正以惊人的速度疯狂下跌：-160℃… -170℃… -180℃… 远远超出了设定值！一股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以陈锐为中心爆发开来！
“怎么回事？！”旁边的同学惊呼，下意识地裹紧了实验服。
陈锐自己也感觉到了。一股他无法控制的、冰冷的能量正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倾泻而出！他试图稳住心神，想关掉设备，但戴着绝缘手套的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陈锐手中握着的一根用来连接设备的金属探针，那坚固的合金针尖，竟然在他无意识的紧握下，覆盖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迅速蔓延的惨白冰霜！冰晶沿着探针向上攀爬，发出细微的冻结声。
“嘶……”陈锐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松开手。那根探针“当啷”一声掉在实验台上，针尖部分已经完全被一层厚厚的、闪烁着寒光的坚冰包裹住！
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根结冰的探针，又看向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散发着不自然寒气的陈锐。仪器失控、温度骤降、金属结冰……这完全超出了物理实验的范畴！
“陈锐，你……”指导老师快步走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那根冰针和温控面板上离谱的低温读数。
“对、对不起老师！仪器……仪器可能故障了！”陈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他下意识地把那只冻僵了探针的手藏到身后，指尖传来的刺骨寒意让他心头发颤。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林枫，林枫也正惊恐地看着他，帽檐下的脸色同样难看。
仪器故障？这解释苍白无力得可笑。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又该如何解释？
傍晚，疲惫不堪的两人回到宿舍。门一关上，压抑了一整天的恐慌和焦虑瞬间爆发。
“林枫！告诉我！那瓶鬼东西到底是什么！”陈锐一把抓住林枫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我身上的怪事！还有你！你一直戴着帽子！你到底藏了什么？！”他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带着一丝崩溃的边缘。
林枫被他抓得生疼，也被逼到了绝境。他猛地挣开陈锐的手，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然后，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把扯掉了头上的鸭舌帽！
宿舍昏黄的灯光下，那对黑色的、毛茸茸的猫耳，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甚至因为主人激动的心情而微微颤抖着。
陈锐的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林枫头顶那对绝对不属于人类的器官，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在实验台上冻住金属探针的手，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他。
“看到了吧？”林枫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夜枭之血’……喝了它，我就……变成这样了！而你……锐哥，你碰到我喝过的东西了……你也被……污染了！”他指着陈锐那只冰冷的手。
陈锐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此刻正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的低温。他想起实验台上结冰的探针，想起食堂里凝滞的汤面热气……一切都得到了解释，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否认的解释。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宿舍里蔓延。
许久，陈锐才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恐惧，有愤怒，有难以置信，最终，都化为一种沉重的、冰冷的决绝。
“……所以，我们都变成了怪物？”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却比任何怒吼都更让人心寒。
林枫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不能被任何人发现。”陈锐一字一句地说，声音冷得像冰，“从现在起，我们得互相看着对方。任何异常，任何失控的苗头，都要立刻控制住。这是……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
他走到林枫面前，伸出那只冰冷的手，不是握手，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象征意义。
林枫看着那只手，又看看陈锐冰冷而坚定的眼神。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世界彻底改变了。两个被诅咒的室友，被一条看不见的、诡异的锁链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他深吸一口气，也伸出手，握住了陈锐那只冰冷刺骨的手。
“成交。”林枫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协议达成。宿舍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两人松开手，各自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林枫摸着头上那对毛茸茸的耳朵，陈锐则看着自己掌心若隐若现的冰蓝纹路，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和茫然的未来，沉甸甸地压在两个年轻人心头。
夜深了。林枫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天发生的一切像噩梦一样在脑海里盘旋。头顶的猫耳敏感地捕捉着宿舍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陈锐翻身的窸窣声，挂钟的滴答声，还有……墙壁里，那熟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咯吱……”啃噬声，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声音似乎更近、更清晰了。仿佛就在他床头的墙壁里面！
林枫猛地用被子蒙住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怪物……他们变成了怪物……而墙里，似乎还有别的怪物……
就在这时，他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发出幽微的光。一条新的通知弹了出来，来自一个他从未关注过的、极其冷门的本地“都市传说”论坛。
标题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写着，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紧急！校园潜伏者识别指南：你身边的“异常”可能并非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