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玄清子那句“明天同一时间，带好精神”的叮嘱。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冰冷刺鼻，但林枫和陈锐却感觉像是刚从另一个世界穿越回来，脚步都有些虚浮。
“猫又……雪女……”林枫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那里重新被鸭舌帽严实地盖住，但刚才在玄清子平静目光下暴露耳朵的羞耻感和恐慌感还未完全散去。他感觉尾椎骨那个小小的凸起似乎又胀痛了几分。
“力量……控制……”陈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即使戴着手套，那股深植骨髓的寒意依旧清晰。玄清子引导他尝试引导那股冰寒之力的感觉还残留在指尖——冰冷、暴戾、难以驾驭，像握着一把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双刃剑。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稍微平复了内心的波澜。“先回宿舍。”
两人沉默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夕阳的余晖将校园染成一片暖金色，嬉笑打闹的学生，抱着书本匆匆走过的身影，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然而，林枫和陈锐却感觉自己与这片熟悉的景象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他们能看到，能听到（林枫甚至能听到远处情侣低声的耳语），却再也无法真正融入其中。他们成了行走在阳光下的异类。
回到那个充满泡面味和游戏海报的熟悉小窝，压抑感反而更重了。玄清子揭示的残酷真相和紧迫的时间表，像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那墙壁里熟悉的“咯吱……咯吱……”啃噬声，此刻听起来不再仅仅是烦人的噪音，而是某种潜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宣告——啮墙鼠妖。
“他说……那东西是征兆。”林枫烦躁地抓了抓帽子，耳朵在布料下不安地抖动，“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所以，在麻烦找上门之前，我们得先解决掉这些‘征兆’。”陈锐的声音异常冷静，他走到林枫床边，侧耳贴近那面发出噪音的墙壁。这次，他集中精神，刻意去感知。
果然，在物理听觉之外，一种极其微弱、但带着贪婪和污秽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细密的针刺，透过墙壁传递过来。很微弱，但确实存在。这是玄清子引导他们去“感觉”能量后，他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非物理层面的信息！
“感觉到了？”林枫紧张地问。他现在也能隐约感觉到，那是一种令人极其不舒服的、带着土腥和腐朽味道的微弱气息。
“嗯。”陈锐直起身，眼神冰冷锐利，“不止一只。而且……它们的位置，似乎在移动？”他指向墙壁靠近天花板角落的一个老旧通风口格栅。那格栅边缘，能看到一些极其细微的、新鲜的木屑碎末。
“它们在啃通风管道？”林枫头皮发麻，想到那些东西可能在宿舍楼的通风系统里钻来钻去。
“玄清子说它们威胁不大，但……”陈锐推了推眼镜，“放任它们在墙里和管道里繁殖啃噬，迟早会出问题。电线、结构……而且，它们的‘气息’确实像他说的，是吸引其他东西的诱饵。”他看向林枫，“我们的‘第一课’，就从清理这些‘宿舍害虫’开始。”
“现在？怎么清理？”林枫愕然。难道要拆墙？
“用我们‘新学’的东西。”陈锐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玄清子教我们感知和控制，不就是用来对付这些‘异常’的吗？正好练手。”他走到自己书桌前，拉开抽屉，翻找起来，最终拿出一把多功能军刀和一支强光手电。
林枫看着陈锐的动作，心脏怦怦直跳。真的要动手？用这些……非人的力量？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装着玄清子给的两张符箓——说是遇到紧急情况时用的护身符。这算紧急情况吗？
“听着，”陈锐将手电递给林枫，自己拿着军刀，“待会儿我拆掉那个通风口的格栅。你负责用光照，干扰它们。这些东西怕强光和突然的噪音。然后……”他顿了顿，眼神凝重，“我尝试用‘寒气’冻结它们的行动区域。而你，林枫，用你的‘灵觉’去锁定它们的位置，用你的‘敏捷’……去解决掉它们。动作要快，要准。别让它们跑散了，更不能让它们钻到其他宿舍去！”
“解决……掉？”林枫喉咙发干。
“不然呢？请灭鼠公司来，然后让他们发现被冻僵或者被利爪撕碎的‘变异老鼠’？”陈锐的反问冰冷而现实。
林枫沉默了。他看着那面发出噪音的墙壁，想象着里面那些贪婪啃噬、散发着污秽气息的生物。恐惧依旧存在，但另一种情绪，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滋生的、混杂着愤怒和破釜沉舟的狠劲，慢慢压倒了恐惧。他不想变成怪物，更不想被别的怪物当成点心！
“好！”林枫咬咬牙，接过强光手电，用力握紧，“我该怎么做？”
“像下午那样，集中精神去‘听’、去‘感觉’。感觉它们的移动轨迹，感觉它们的……‘核心’。然后，相信你的本能。”陈锐说着，已经踩上椅子，开始用军刀小心翼翼地撬动通风口格栅的固定螺丝。
螺丝锈蚀严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墙壁内的啃噬声瞬间停止了！那些鼠妖显然被惊动了！
“就是现在！”陈锐低喝一声，猛地发力，将锈迹斑斑的格栅整个卸了下来！一个黑洞洞的、弥漫着灰尘和淡淡土腥味的方形洞口出现在墙壁上！
林枫几乎在格栅卸下的同时，猛地按下了强光手电的开关！
“唰——！”
一道刺目的、凝聚的光柱瞬间射入通风管道深处！光芒所及之处，管道内壁上粘附的灰尘和不明污垢清晰可见。同时，一阵尖锐、慌乱、充满恐惧的“吱吱喳喳”声从管道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沸腾的油锅！强光对习惯了阴暗环境的鼠妖造成了巨大的惊吓和干扰！
“位置！”陈锐厉声喝道，他站在椅子上，双手对准洞口，手套早已摘下！他闭上眼，全身肌肉紧绷，额头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在低温体质下显得格外诡异）。他在竭力沟通、引导体内那股狂暴的冰寒之力！掌心冰蓝色的纹路骤然亮起，散发出肉眼可见的淡淡寒雾！
林枫也闭上了眼睛。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刺耳的噪音和刺鼻的气味，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感觉”上。玄清子引导他感知万象罗盘能量频率的记忆浮现。他努力将那种“听”能量频率的状态，投射到眼前的黑暗管道中。
黑暗在他脑海中并非一片虚无。他“听”到了！那些鼠妖惊恐逃窜时散发的混乱、污秽的“能量波纹”！像无数细小的、肮脏的涟漪在管道内激荡！其中几股波动最为强烈、最为集中——那是被强光暂时照懵、还没来得及逃远的鼠妖群！
“左前方！大概三米！三只聚在一起！还有……右下方管道拐角后面，有两只在往深处钻！”林枫猛地睁开眼睛，语速极快地报点，他自己都惊讶于这种感知的清晰度！
“冻结！”陈锐猛地睁开眼，眼中似乎有冰蓝的寒芒一闪而逝！他双掌对着洞口虚按！
“呼——！”
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冰晶碎屑的惨白色寒流，如同小型暴风雪般从他掌心喷涌而出，呼啸着灌入通风管道！目标直指林枫指出的左前方区域！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冻结声瞬间响起！寒流所过之处，管道内壁以惊人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坚硬的白霜！那三只被林枫“锁定”的鼠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凄厉尖叫，就被瞬间冻成了三团包裹在坚冰中的、狰狞僵硬的黑色毛团！冰晶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干得漂亮！”林枫忍不住低呼。
然而，另一股逃向管道深处的鼠妖气息却更加狂乱！它们似乎被同伴的瞬间死亡彻底吓疯了，不顾一切地向更黑暗的深处钻去！其中一股气息尤为阴冷狡猾，似乎在刻意收敛波动，试图隐藏。
“还有一个！它在往主管道跑！速度很快！”林枫焦急地喊道。主通风管道连接着整栋宿舍楼，一旦让它钻进去，后果不堪设想！
陈锐的额头青筋暴起，强行催动寒气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再次发动范围冻结显然力不从心，而且容易波及无辜。
“该死！”陈锐低骂一声，寒气后继乏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枫的身体先于他的思维做出了反应！
一股原始的、属于猫科动物的狩猎本能瞬间冲垮了他的犹豫！他眼中瞳孔在帽檐的阴影下猛地收缩，几乎变成了两道细长的、反射着幽光的竖瞳！脚下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去！动作轻盈迅捷得不可思议，完全超越了普通人类的极限！
他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就顺着陈锐拆开的通风口，像一只真正的灵猫般，一头钻进了那狭窄、肮脏的管道！强光手电被他叼在嘴里，光束在管道内剧烈晃动！
“林枫！”陈锐惊呼，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管道内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鼠妖留下的腥臊气味。林枫顾不上这些，他的“灵觉”死死锁定着前方那股疯狂逃窜的、最为阴冷的污秽气息！四肢并用，在狭窄的空间里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和速度，紧追不舍！
“吱——！”前方传来一声充满威胁和恐惧的尖啸！
林枫嘴里的光束猛地照到了目标——那是一只体型明显比其他鼠妖大上一圈、毛色深灰近乎黑色、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狡诈凶残红光的鼠妖！它似乎知道被追上就是死路一条，竟然猛地转身，后腿在管道壁上一蹬，张开布满细碎利齿的嘴，带着一股腥风，恶狠狠地朝着林枫的面门扑咬过来！
速度极快！带着拼死一搏的疯狂！
换做平时，林枫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但此刻，在那种奇异的本能驱动下，他的反应快到了极致！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侧面一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柔韧角度堪堪避开了鼠妖的扑咬！同时，他空着的右手五指下意识地张开，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要破体而出的锐利刺痛感！
“滚开！”林枫低吼一声，几乎是本能地，朝着那扑空的鼠妖后背狠狠一抓！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皮革撕裂声响起！
林枫感觉自己的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什么坚韧的东西，然后轻易地将其划开！温热的、带着浓烈腥臭的液体溅了他一手！
“吱——！！！”那鼠妖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重重地摔在管道壁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它的后背，赫然出现了四道深可见骨的、仿佛被猛兽利爪撕开的恐怖伤口！
林枫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沾满粘稠暗红液体的右手。指尖并没有长出爪子，但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感觉到一股锐利无匹的力量透指而出！
是……他的力量？猫妖的……利爪？！
强烈的恶心感和一种莫名的、对血腥的悸动感同时涌上心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林枫！你怎么样？！”陈锐焦急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伴随着手电光柱的晃动。
林枫强压下呕吐的欲望，用手电照了照那只死透的鼠妖，又看了看管道深处，确认没有其他鼠妖的气息了。他哑着嗓子回答：“解……解决了。都死了。”
他手脚并用地往回爬，动作有些僵硬。当他从洞口探出头时，浑身沾满灰尘和污迹，脸色苍白，眼神中还残留着一丝杀戮后的惊悸和茫然。他摊开那只沾血的手，声音干涩：“我……我刚才……”
陈锐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和手上的血迹，又看了看管道深处隐约可见的冻结冰坨和那只被开膛破肚的鼠妖尸体，镜片后的眼神极其复杂。他伸出手，冰冷的手握住林枫同样冰冷（因为惊吓）且沾血的手腕，将他拉了出来。
“做得……不错。”陈锐的声音有些生硬，但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肯定。他看了一眼林枫的右手，那上面除了污血，并没有异样。“先清理现场。”
两人沉默而迅速地处理着战场。陈锐用寒气将管道口附近残留的血迹和污秽冻结、刮掉。林枫忍着恶心，用垃圾袋小心地装起那几具鼠妖尸体（包括被冻结的和被撕裂的）。那只最大的鼠妖尸体被装进去时，林枫注意到它额头似乎有一小块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块般的结晶，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污秽波动。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其一起装了进去。
通风口被陈锐用拆下的格栅暂时虚掩上。宿舍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寒气混合的味道。
“玄清子说得对，”陈锐看着那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垃圾，声音低沉，“力量……确实需要控制。”刚才林枫那近乎野兽般的扑杀，让他心有余悸。失控的，不仅仅是他的寒气。
林枫靠着墙滑坐到地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看着自己依旧干净但仿佛残留着血腥触感的右手，又摸了摸头顶的帽子和尾椎骨的凸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对自身力量的恐惧，深深攫住了他。
战斗结束了，宿舍的“鼠患”暂时解除。但他们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他们踏入了那个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里世界”，而第一次实战留下的，不仅仅是胜利，还有对自身、对未来的深深不安。
“明天……”林枫的声音沙哑，“得问问玄清子，这袋‘垃圾’……该怎么处理。”他指了指那个装着鼠妖尸体的黑色垃圾袋。那里面，似乎还隐隐传来微弱的能量波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