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行星追上天狼星舰队并锁定其新母星系位置时，夜星内部的黑洞开始减速，环绕黑洞的彼岸悬臂和另一条未命名悬臂将重新融合成一环小行星带，称为彼岸环。
时间放缓给意识造成的负担难以忍受，我的视线内，所有物体先慢动作，再瞬间恢复，如此往复调整时空认知，但我迫不及待的想亲眼见证银河系有史以来最激烈的星际战役。
工程运输船舱里，坐我对面的少女低头沉思，三角形的宽袖黑袍将她的个头显得更矮，小号四星黑帽下的小脸埋进宽大领口里，一副不愿与我沟通的样子。黑洞减速完成，我扶舷窗望向目的地有不计其数的太空基地，转身看她。
“什么？”
“我想问天思将军也要参加战役么？”
“嗯。”
她把领口的扣子解开，方便说话。
“嗯，橡树王带着所属将官在黑洞里沉眠，不知道为什么就连黑白大人也没有醒来，夜星人多将寡的情况更严重了，连我都被派往左翼舰队担任指挥官。”
“我听你的说法，是不愿参加战役么？”
“我，黑白和天兮，我们属于后勤型指挥官，在前线随机应变的能力不够优秀，仅能把天荷大人预定的计划执行完成，对战未知对手，战局难料。”
“那么，天思将军认为胜机在哪呢？”
她仰头看我，第一次露出可爱小脸。
“我知道公孙游教授来自交易区，热爱和平，我个人也喜欢安静待着。然而世上总有人以武力强夺利益。所有战斗，攻方总是占优。原理有二，一是攻方做足战备，绝大多数战斗在开始前已经确定了结果。二是攻方可以把开战地点选在敌方防守薄弱的位置，这在地面战役中尤为重要，当年红莲大人擅长转守为攻，世间罕有那种人才。所以固守的一方总是吃亏，如果双方注定是敌人，主动进攻才是上策。”
不愧是参谋出身的将军，三言两语就阐明胜机，我惊讶于她的小孩样貌也能有此等谋略，而她巧妙的回避了我探听作战部署的提问。
运输船在幽蓝太空中沿矿石巨岩漂浮的行星带飞行，远方一座宏伟巨塔的弧线侧面展现在我眼里，巨塔上有一颗机械星球，周围分布着五团太空工业设施，漫天的小型战舰群绘制出一副深远广阔的星海画卷。
巨塔下方的平台侧面是多层飞船停泊舱口，运输船降落到一个舱内，我和天思下船，她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聪明人之间的行为透露出许多信息，她是以此警告我不要再多问。
我在原地等待，不多时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子走过来和我握手。
“你好，我是晴灯。”
“原来是0元素的发明者，幸会。”
我们搭乘电梯上升的过程中，能看到平台内部布满各种光纤和电子元件，我原本以为这座巨型平台是工业设施，没想到是计算机中心。
“还需要设备辅助运算么？”
“黑洞算力总是一次到位，难以在中途调整，用些外部设备更好。”
电梯的玻璃门接触到平台顶部就自动向下滑动，我和晴灯升到平台顶面，脚下正好是完美的平面，由此可见夜星科技的缜密设计。远处有几千名队员在列队，有两名队员飞到我们身边并向晴灯敬礼，我才注意到她头上的黑帽有三颗金星。
“我看小说里的晴灯博士没有星级呀？”
“黑洞调整了我的0元素，基于我对夜星的综合贡献吧，评为三星。公孙游教授想逛逛哪呢？”
“生产战舰的设施。”
“好，你带上他。”
晴灯让队员帮我穿上安全带，两名队员身披的黑色斗篷变为多对机翼，她们拎起了我们，往平台下方飞行。
以黑暗太空为背景，平台底部用多根线束连接一根形如脊椎的机械柱，柱子侧面各安装了形如肋骨的巨大圆形机械环，环的体积的依从高到低的顺序从小到大，大圆环的引擎点火后飞向平台上方的五个太空工业区，小圆环则飞往太空各处，巨大平台的下方整体犹如一个巨人的腹部骨架。
我从未见过此种制造战舰的设施。
“请问？”
晴灯就如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很乐于解释科学知识。
“涉及到结构设计问题，仿生学总能给出合理答案。这段机械骨架基地用于生产战舰打印环。”
“打印？我知道很多文明用三维打印技术生产战舰的部件。”
“对，但夜星人打印一整艘战舰。”
她指挥两位队员带我们往平台上方飞行，平台巨大地面的上方建有形似阶梯的多层横格装置，阶梯一级级向上延伸的过程中变窄再变宽，整体的外观如同一只巨型眼镜蛇的头冠。
“这些台阶是矿物采集装置，夜星黑洞提供远程移物能力。”
我根据她的解释，观察横格装置口发出高能蓝光，远方行星带的巨大矿石逐渐变小。队员带我们越飞越高，终于看到巨型机械眼镜蛇头冠上方的球体。
形如半个碗的巨型打印机建在头冠上，碗口托举悬浮的机械星球，我看不出这星球的功能，就指着它，询问晴灯，而晴灯让队员带我们飞往五团制造大型战舰的区域。
“刚才那个是极密级的超级武器，我跟您聊聊这些大号战舰吧。”
太空中，巨型机械圆环缓慢的从高到低移动一次，就从头到脚的打印出一艘巨型菱形战舰，虽然过程很像其他文明舰队的跃迁过程，但夜星文明是在制造物体，实在是太高效了。
“这种制造装备的方式可以实现极为精密巧妙的设计，使物品的内部结构尽可能紧凑。”
晴灯解释着。
奢侈的少女
多个圆环建造战舰，一些战舰已经横置成舰队，我见战舰的主炮上站了大量黑衣队员，晴灯让队员带我降落到大型战舰的主炮上。
一位穿黑色长袖衬衫和连衣裙的灰发少女与我身后的队员敬礼，我才注意到大号战舰的主炮外形与小号战舰不同，主炮上方没有外壳，下方的外壳边缘向上延伸成一条长约百里的走廊，走廊被一根黑色且宽的钢弹簧支撑，队员们就站在弹簧下方，主炮上方的结构很像地球古代的维京战船。
“您好，我是天兮，您好？”
“啊？哦！”
她见我入迷的看这套特殊的船舱结构，就为我讲解。
“你现在站的这艘叫菱形主力舰，炮身上方的开放式船舱是弹簧弹发射装置。”
“弹簧弹？”
“飓风弹的简化版，飓风弹会被极能量光束拦截，所以弃用了。弹簧弹是利用下方极能量炮的动能加压0元素钢带，队员搭乘钢带，发射后钢带的0元素能量场还可以进一步提高飞行速度，弹簧弹命中就能切割敌舰，队员散开战斗。即便弹体被光束拦截，宽厚的0元素弹簧能充当队员的盾牌，确保队员接近敌舰，每艘战舰通常配五发弹簧弹，1000名队员。你见过的那种小型战舰称为菱形舰，配5名队员，主要负责远程火力和近战支援。”
强大，远近程武器系统配合完美，背靠超级武器，一只无比强大的星际舰队浮现在我脑海中，可是我看这艘菱形主力舰上不止1000名队员，她大概不愿将舰队的具体部署透露给我知道。
“我听说天兮副官是天荷将军内定的继任者，您是这场战役的副指挥官吗？”
“有多大能耐做多少事，是天荷大人的信条。”
她说完走到船舱边缘，背靠弹簧弹的钢带，路过她身边的队员有的敬礼，她晃一手，草率回礼，把脸扭向一侧，有的队员似乎知道她低调的个性，假装没看到她就匆匆走过去了。她等我走近后继续说话。
“我对虚名也无兴趣，只是因为我擅长指挥战役，所以当中路舰队的指挥官。这次是夜星最后一场战役，战后该做些什么呢？我很迷茫。”
我问：“你去过兴趣世界吗？”
“去过，我对自然和科学缺乏好奇心，只对攻坚克难感兴趣哎。哎？其实我很想参加银河系抵抗仙女座星系的战争。”
“那天荷将军的态度是？”
“她不同意。当领袖很麻烦，要考虑多数人的意愿，夜星不愿再卷入战争，那我确实无事可做了，也许会回黑洞睡觉。”
“哦？我印象里紫芹将军也擅长战斗，她现在怎么样？”
“她是下路舰队指挥官，跟我说过，战后想组建一支防卫舰队，建议我也这么干，我俩对打解闷。”
“啊？”
“公孙游教授也觉得那太无聊了吧？所以我不如回黑洞睡觉。晴灯博士应该是先回平台了，你带公孙游教授去风玄的上路舰队看看就把他送回平台。”
天兮拨了一下灰色长发，以一种略带遗憾的态度走入队伍之中，我想她的忧伤比银河系里的任何人类少女的忧伤都奢侈，她有无所不能的夜星人身份和不受欺凌的武力，但她又绕回到人类个体常见的困惑，想做的事不被世界需要。
情侣集群
我身后的队员再次拖起我飞行，来到一团太空气雾环绕的制造战舰的工地，一名高大威猛的男性队员在菱形主力舰上接待了我。
“呦！男人！少见哎！”
他的大手几乎能将我的手包住，握手完毕，我仰头看他2米的身高，一身黑色衣裤，上肢如同地球最强剑术家那般极度强壮且有力，灰色短发上戴着五星黑帽，面孔英俊，但凶恶。
我环视开放式船舱里有很多男性队员。
“男性在夜星少见吗？”
“说少也不少！有些女人就变成了男人！带着恋人加入，被其他人叫情侣集群，这帮人就爱腻腻歪歪，我是不懂！”
“噢，是这样啊。”
尽管他没做自我介绍，我从他身高和长相，以及鲁莽的言谈举止判断他是凶星将军，我俩在舰舱闲逛，不时有参谋官打扮的女队员围着他谈笑，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我这样想着，一个比小孩高不了多少的男性队员带着一位粉发女将军向我们走来。
“您好。”
“您好。”
矮小的队员全身黑衣且蒙面，除了刺猬形头发上的四星黑帽外，很像地球文化的夜行衣，他伸长并举高胳膊才跟我握手并问候，才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上路舰队的风玄副官，这位是右翼舰队的强风将军。”
“你们好。”
我们边走边聊，简要谈论了舰队准备情况，天兮的忧虑让我也好奇他们战后的打算。
“风玄副官想在战后做些什么呢？”
“我和妻子在赛博城市当管理员。”
“您结婚了吗？”
“是的。”
“恭喜呀！夜星还有婚姻制度吗？”
风玄摘下帽子，整理了一下粉白短发，再戴好。
“一些情侣喜欢这种契约，我们算跟风吧，就互相称为夫妻了。”
“原来如此，那凶星将军要做什么呢？”
“打怪！”
“打怪？”
高大的男人单手向天，变出一把黑色巨剑，晃了一圈再变没，他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先是吓到周围的队员，再引起一阵笑声。
“对！打怪！我在沙漠和深海世界打怪！还有一些私人世界也请我去打怪！他们胡乱制造的大怪物偶尔失控，我喜欢干这差事，争取一命通关！”
“噢噢。”
我留意到身边的女将军没发言，她梳着粉色双马尾，带着四星黑帽，面貌甜美，表情平淡，黑色斗篷内是硬质的黑色胸甲，百褶裙下穿着过膝长靴。
“您好，我可以请教一下队员制服的问题么？”
她比我略高半头，低眼俯视了我一下，再低头说：“请讲。”
“夜星队员的制服为何是这样，有什么讲究么？”
“嗯……”
强风仰头看了太空，再边走边说话。
“红莲时代，队员体外的0元素不多，要合理分配才能兼顾攻防，普通队员是短衣短裤保护住要害，其他部位靠武技闪躲和体内0元素被动防御。高星队员的0元素更多，重点加强腿足用以释放0元素能量场实现高速滑行和大力跳跃，所以穿长靴，裙摆散开可以挡一些灵能武器光束，百褶能快速修复破损部位，其实主要原因是当时姐妹们觉得这样穿好看。”
“噢。”
我低头想到话题了，再问强风在战后的想法。
“那强风将军战后有何打算？”
“我很喜欢艺星地表的森林，所以参与了树海世界的开发工作，现在常住在那里，战后还打算在那度过余生，弹弹琴，听听歌，又有些想念红莲和其他将军了。”
“祝愿红莲她们早日回来。”
“谢谢公孙游教授。”
我辞别他们，队员再次拖起我，往大型平台飞去，其实我更想降落到机械星球下方看看，既然晴灯说了那里是保密地区，就算了吧。
太空战斗在立体三维空间，数万小型的菱形舰掩护左右中上下五支大型的菱形主力舰舰队，共同组成的十字阵型是星际战役中最常见的舰队阵型，攻可以变成花朵状能全面包围敌方，守可以变为伞状使各主力舰互相掩护并快速撤退。
所以，夜星舰队是立式十字阵型，左天思，右强风，中天兮，上凶星，下紫芹。
伪真理
当我再次踏在巨型平台的钢制地面上，四顾无人，好像所有队员都已进入战舰，太空中的机械圆环停工后整齐的叠在一起。身为银河议会大使的我，明白这趟游览是夜星展示武力的过程，我蹲在地上发呆，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看什么，才注意到一个女人坐在平台边缘。
“您不怕掉下去吗？”
我走到晴灯博士身旁，也坐在平台边，注意到她怀中抱着一个活蹦乱跳的机械狗，那是她女儿抓住的机械野兽。
“不怕了，您走了这么久太空，还怕吗？”
“我怕自己回到地球还敢这样无视重力。”
“哈哈！”
她爽朗的大笑并摆腿，我刚发现她腿上的黑袜有破洞和开线。
“这是怎么？0元素的衣服不是能自动修复吗？”
“喔？我穿习惯破衣服了，以前摆弄设备完工后，看着这种破洞就很安心，从黑洞醒来后，造什么东西一想就完成，心里空荡荡的，就设计了破袜子，哈哈。”
晴灯话尾这笑声充满无奈，她是个孤僻的人，喜欢一个人待着，又希望有个家人，我不能跟她谈论红莲。
“真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公孙游教授对心理学感兴趣了？”
机械小狗跳到我腿上转圈，它没有嘴，却在努力做撕咬动作。
我讲解：“地球的心理学将人内在分为本我，自我，超我，主要应用于商业管理，激励员工。我感觉夜星人和其他文明的人类除了外在能力不同，还有着内在的本质区别，所以好奇真我。”
“喔，我懂了。”
晴灯把小狗抱在怀里，看它拼命乱摆金属四肢。
“因为文明的追求不同。别的文明还处于努力掌控物质资源的阶段，简单来说，是不断纯化和筛选利益，个体是从实用角度构造内在。而夜星经历了机械，血肉，灵能三种科技时代，强大的技术使人类对物质资源的欲望消退，转而纯化灵魂，个体是从理想角度净化内在。最近夜星的心理学学者整理了一套理论，本我是生物肉身的欲望，吃性暴力欺软怕硬这类的原始本能影响人，甚至控制人。伪我是群体看待个体的身份式人格。真我是自己先天带有的人格，它是处于叠加态的多维时空重叠后的自己，所以全知。它知道什么是人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什么是人不该做的事，但由于它所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人只能在诸如兴趣爱好，爱情，生死时刻能连接到它，得到它的指引，比如心流状态？就是连接真我后的幸福体验。夜星人都希望自己能够常连真我，使灵魂无比纯净美好。”
“按您的意思是真我是连接我过去现在未来的我？是个物理实体？”
“是的。”
“我无法相信，抱歉，是无法想象，我们文明还没有证明真我存在的技术。”
“噢。”
我的质疑让晴灯低头只顾和小狗玩耍，我用胳膊肘轻轻推推她，双手恳求她继续讲解。
“噢。意识是生物大脑的神经信号，它本身具有能量，对吧？”
我点点头。
“这股能量在人死后还能保持结构并在环境中飘荡，只不过能量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束缚这团意识能量的力量就是思念能量，它是人在欣喜和悔恨时所产生的感情能量，共同组成灵魂。灵能会的会员提取意识能量构建纯能量身体，被剥离出来的宏大思念能量被天壳束缚无处可去，越积越浓，被我偶然用生长金属的异空间壁包裹住0维空间从时空中隔了出来，就是0元素。黑洞其实就是0维入口，我沉睡其中的时候，看见过去和未来的无数个自己，这个视角就是真我的视觉，自己在过去和未来的悔恨和欣喜叠加在一起，无比强烈，所以真我只懂我干什么事情真的开心，只懂我干什么事情结果会痛苦万分，当我脱离黑洞时，信息过多装不进我的意识，就忘记了过去和未来的画面，但那些苦乐感受久久不能忘却，真我是存在的。公孙游教授能从地球众人中脱颖而出，来到夜星，说明你也连接过真我。”
我听的云里雾里，听到天壳就想问是不是天壳隔绝了壳外仙女座舰队的黑洞，使得红莲众人没从黑洞醒来，但想到我刚用闲聊话题缓解了这位母亲的思女之情，就没再问了。
“公孙游教授。”
“嗯？”
“我有一篇猜想，嗯……任何文明都身处0维之外，永远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夜星人不过是看到了0维空间里能被人理解的范围，我通过自己所见，创造了这篇永远都无法证明的假说，茧和你写的反正是本小说，我希望它能被放入小说里，为人们揭示真理提供参考。”
晴灯从白大褂的衣兜里掏出一张笔记本用纸，横条格子上有一段文字：
猜想之二
0维空间，多重宇宙，真理，道等等的本质和基础是一个数学宇宙，唯一的单位就是概率，它具有二个特性，一是无处不在，二是求知。
它的起始点，即谁生了它，概率之母还是概率，概率即是它的动能，也是它的算法，更是它的生命和目标。
例如：将概率看作1， 1会生出无穷1，并且1会瞬间填满所有可能性，因为概率无处不在。可能性枯竭迫使概率算出2，以致无穷的数学解，过程很像让一只猩猩写小说或者考中大学，全凭有无数个解。
这个涌满数学信息的海洋再以概率偶然形成了自发运算的有序集，就是第一批宇宙，没有生命。
当第一批宇宙的可能性都枯竭时，有序集自发算出了第二批有生命的宇宙，概率将自己融入到了生命的意识中，可称为有序概率集，序是法则，概率是意识，生命是算法。
例如，你喝一杯水，什么时候喝，喝多少，为什么喝等等行为都给概率增加新的计算量。
当所有的有序概率集中的所有自主运行概率的算法都算完答案时，即所有宇宙中智慧生命的行为都有唯一解时，概率获得的所有答案填满了可能性。
它失去动能，算法，目标，生命。
0维空间，多重宇宙，真理，道，概率迎来终结，连答案一起崩解，再等待概率的眷顾。
延长概率和各宇宙的生命的唯一方法，是尽可能的不同，保持概率，尽管这行为用完全中立的视角看起来很徒劳，但对于生存在各宇宙的智慧生命来说是必须做的事情。
“很有趣的猜想，我回书房时就将这段文字写入小说中。”
“谢谢。”
“我更该感谢晴灯博士，你们这样满怀求知热情的智者为了人类做了太多。”
“过誉了，您也是啊，我们不过是做感兴趣的事罢了。”
我和她相视大笑。
战神的规则
“你们怎么坐在地上？”
我俩扭身回头看平台上出现三个人，一个是茧，一个是穿宽袖黑袍的女子，她头上的八星黑帽让我急忙站起，向她跑去。
“不急，不必拘礼。”
她从容的一挥衣袖，变出五把椅子和一个圆桌，我看她坐下就转身看后方的晴灯。
晴灯敬礼后，走入时空裂隙，离开了。
茧站在夜星领袖身后，摆手示意我请坐，我彷徨了几秒，就坐下了。
“我是天荷，公孙游教授喝什么？”
“啊？茶。您好。”
“你好，现在，夜星和天狼星舰队同步航行，一同向天狼星新母星系进发，战事一触即发，茧要随舰队出发，记录战役过程，我们等她回来，你和天琴星人就可以回银河议会了。”
茧对我鞠了一躬，灰色长袍领口处能看到黑色衣领，可见她把制服穿在袍内，稚气的少女脸向我微笑。
我微笑回应，看她给天荷敬礼，天荷摆手回礼，茧转身的时候，长长的灰色大辫子左右甩动，消失在时空缝隙中，我意识到自己即将与这位笔友分别了。
圆桌面突然剧烈震动，我的杯子和身体，以及视线都在震动，我半起身并仰视太空，天上的菱形舰都点火向冲入黑暗，五支菱形主力舰舰队也全速向外航行，巨大的机械星球缓缓移动，星球表面退缩重叠，变成多个围高能光球快速绕动的圆环，一瞬间消失不见。
它消失产生的冲击波蔓延到下方平台，使我和天荷的衣服不停扰动。
万物重新平静，看过各文明舰队出发场面的我震惊到缓缓坐下。
“您。”
“什么。”
她问着，扶了一下秀美的脸上的黑框眼镜，微侧身子，让一只胳膊枕住扶手。
“您不去参加战役么？”
天荷伸手在桌上变出一个闹钟式样的钟表，另一只手从时空缝隙中套出一件黑色斗篷，向天空一抛，我坐的椅子和我的脚面一颠，我明白那件斗篷变成一个包绕我们周围的半球形能量罩，看她再双手端起茶杯饮用了一口。
“不去，以后没有战事了，给第二代将领一些历练的机会。这个钟表显示斗篷内外的环境时差，我们聊一会儿，茧就回来了。”
我只感觉眼前这个女人的所有举动都在我意料之外，这就是战神的特点么？
她的白色短发末端有些翘边，耳边各有一条细辫子搭在胸前，宽大黑袍也未能掩盖她美妙的身材，乍一看就是位普通的美人学者，很难让我联想到打赢宏大战役的战神。
“您。”
“呵呵，公孙游教授是夜星的客人，随便问。”
我喝了一大口茶，平复心情，理清思绪。
“您已经胜券在握了么？”
“不能这么说。其实这批舰队全军覆没，我加速一下夜星内部的时间，瞬间就原封不动的再造一批舰队出来，队员也都复活在舰队里一起出发，一切都不过是能量啊，公孙游教授。损失一批舰队才消耗多点能量？可以说，打消耗战的话，没有任何文明打的过夜星。”
我惊讶的合不拢嘴，她则无奈的笑了。
“但是！问题就出在组织能量的机关上，我担心天狼星人有什么杀手锏，毕竟夜星派出的这只舰队，其实跟天狼星自己的舰队差别不大，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一般统治者都会准备一招绝杀预防这种情况。”
震惊且懵，我的大脑全力理解她的言语，再去分析她的思维，略懂了她的谋略，总爱捉摸对手的想法，还总在其思维之上。
“您是诱导对手用掉杀手锏？”
“哈哈，嗯。公孙游教授也有当将军的才华呢，我希望第二代将军们这一刀捅到它心脏上，它不用也得用，没的选。如果被它化解了，我再结合战报设计一个新套路打消耗战，总能耗到它用出来，出现什么意外的话，我也准备了一招杀手锏呢。”
太厉害了，她的思维完全封住了对手的一切可能性，在红莲时代战力不足时是如此，现在还是如此。
“这次复仇行动是因为天荷将军憎恨灵能会吗？”
“公孙游教授有没有什么遗憾？”
我说了一个没字，迟疑了两秒再说：“有的。”
“嗯，个人和文明都有遗憾，遗憾看似是无法达成目标的回忆，实际是永远困扰个人和文明的门槛，你不跨过去，就是在永远逃避它。”
我想着自己的遗憾是没将恋人羚带到星际旅行，逃避二字点醒了我的爱情有一种可能，被我逃避掉了，于是说：“消灭灵能会是补上夜星的遗憾。”
“对。实际上，它们不过是光星人类最后一堆贪婪，我们能轻松的除掉。除此之外，拿回属于夜星的意识能量，那些能量中的意识信息被它们抹去了，非常纯净，可以帮夜星人更好的控制黑洞，顺手灭掉天狼星文明，铲除这个盯上人类物种脑袋的祸根。”
我们沉默一会儿，各自喝杯中饮品，视线中的一些闪光让我遥望太空，打印战舰的机械圆环疯狂移动，一艘艘全新的菱形舰和菱形主力舰被制造出来，整个过程像视频的极速快放。
天荷变出信息板，说道：“战役开始了，战场损失一艘，夜星内部就会打印一艘。”
“噢。”
我若有所思的抿一口茶，想起来自己的大使身份该问的问题。
“战后……”
天荷一听战后两字，表情变的严厉。
“公孙游教授。你和我的身份特殊，我是夜星领袖，你是银河议会大使，我们讨论战后话题，是夜星和银河议会之间的外交问题。”
“是的，我和您都暂时放下个人交情，以外交身份说战后的话题。”
“感谢。”
天荷道谢后，闭目思考着，我猜她在读自己事先给银河议会准备好的文案。
“是银河议会教会夜星人敌意。议会纵容天狼星人拿光星人做实验，不止是光星，单从仙女战役中看到的被天壳包裹的星球就有几十个。当夜星展开复仇行动后，议会还持续派出舰队袭击夜星。我们据此断定议会信仰暴力为主的丛林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那么！”
我透过她眼前的镜片恍惚看到她眼中全是战意。
“夜星也有自己的手段。能点石成金的夜星根本不需要任何物品和技术，我们只要灵魂纯净的个体，公孙游先生，他们熟知自己文明的缺点和弱点，使我能随时替我占领他们的母星。这就我作为文明领袖的格局，悄无声息的吸血别的文明，壮大自己的文明，轻而易举的征服别的文明，我是统治者天荷。”
如果所有文明贯彻暴力信仰，都是将弱点拱手送给她。
“旧时代愚蠢的暴力威胁，只能得到商品和奴仆，而我光天化日之下用阳谋从各个文明最弱的缺陷开始瓦解，这些文明落后且愚昧，理应接受夜星引领。”
我确信银河没有任何一个文明是统治者天荷的对手，无论从武力上还是智慧上。
“天荷将军，我明白夜星的立场了。”
“嗯。抱歉，公孙游教授，我讨厌暴力，但不怕暴力，夜星是新生的高阶文明，我需要展示出足够强的暴力，掐灭银河议会控制夜星幻想，为此我造了这个分身。”
她抬手从空间裂隙中牵出一位和她完全一样的人。
“这是我的程序人，智能一般，录了我的一段发言，跟你和天琴人一起回银河议会，执行完外交任务后就会自动销毁并将信息传回夜星。”
“好的。”
我人微言轻，况且议会和夜星的矛盾与地球文明毫无瓜葛，中立的态度最合适了。
天荷说完这些例行公事的发言后放松了很多，领袖的担子的确沉重，圆桌一瞬震动让能量罩外的万物都停了下来，天荷比我还要惊慌，她忽的站起来，向我身后的黑洞观望并翻阅信息板。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起来，转过身，看到一根超级宽大的白色能量光束横穿夜星内部太空环境，击穿了黑洞上方的流动光环，巨型骨龙躲在黑洞下方，可以这么认为，光束是擦着黑洞边缘，射偏了。
“厉害啊，发展了这么多年能量科技，果然有惊人的理解。”
天荷快速翻动信息板的页面，抽空作个嘘的手势，让我不要说话。
“艾莉丝，你还好吗？”
“差一点就伤到了黑洞外表的0元素和意识能量，我的算力受损25%，访问和管理我和母亲的用户信息库被光束擦除。”
“不要重建，我重新注册为管理员，访问权授予给红莲，天烛，橡树。”
“哦……我说你为什么用登陆界面定住光河，可算让你得着机会了是吧？”
“抱歉，艾莉丝，夜星不和诱饵处于同一水平线，骗不了敌人，抱歉。”
“我要身体。”
天荷迟疑了三秒，答道：“不许出夜星。”
“成交。”
“我暂停黑洞算力提供夜星内部除人员外的一切运算，授权给你，复制天狼星人的这一击，别忘了把我那小发明用我的0元素打包进去。”
“那你的0元素总量永远少5%！”
“为了铲除祸根，无所谓。”
“好吧。”
我望见太空环境的各处都出现散发亮蓝光芒的空间裂缝，不计其数的水晶体出裂缝中造出，黑洞中心不断向各水晶体发射小段光束，光束在水晶体之间互相折射，击毁了不少设施和岩石，甚至击穿了我们站的巨型平台，吓的我躲到天荷身边，观望无数水晶体在太空乱飞，加强了光束弹的体积和亮度，再一个瞬间，水晶体们突然有了秩序，运载着光束并汇合形成多层圆环，逐渐在黑洞前方的行星环上组成一个横置的陀螺状水晶阵，黑洞中心射出一束耀眼能量，光芒之前有一小黑点，光柱推着黑点进入水晶阵的刹那，各水晶体收紧缝隙，将光柱和无数光束弹全部包覆其中形成一个水晶球体，绚丽多彩的光芒照亮整个夜星内部，我确信这水晶球如果爆炸将重创夜星文明。
然而，须臾之间，水晶球就融化成一个巨型白色球体并由黑洞发射的光束击发，向外发射震撼万物的能量炮，能量光束周围造成一圈圈的空间弯曲波纹，很像天琴战舰的波动炮，说明这束光能兼具了跨维度打击能力，不是一般的极高能量束。
“嗯，战报传回来了，天狼星文明叫它超维极高能量束，远程超级武器啊，有点厉害呢，比我临时赶工造的极高能量机械球多了维度武器效果，打在夜星上还真是个威胁。”
她放下信息板，坐回椅子并摆手示意我坐下。
可我还没从惊慌中缓过来，犹豫着坐了。
“怎？”
“赢了啊，我发明的法则武器也不差，最后试试效果。”
“法则武器？”
“嗯！”
夜星友人
天荷放下茶杯，刚要解释，双手摘下黑色大檐帽，从兜掏出一个金星装饰，按在帽子上，再戴好黑帽，这位女士在谈话之间就灭掉了一个文明，成为了九星将军。
“先保密吧，茧快回来了，战役结束了，我们聊点个人话题。”
“好，好的。”
“有样东西希望公孙游教授能送给我。”
“什么！”
我在脑中疯狂思考这位可怕的战神需要什么，天荷却叹了气，她从黑袍口袋中掏出一个相框，是我祖先的相框。
“是这东西的话，给你了。”
“唉。”
天荷叹息后把相框放在桌上。
“夜星是一部浓缩的暴力消亡史，公孙游教授怎么理解暴力呢？”
“这还不简单吗？拳头。”
“好！”
她单手握拳，再伸出一指。
“当我不具备暴力，跟你讲道理，你说不过我，是不是会说谁的拳头硬谁对？”
“我不会，但很多人会这样说。”
“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他们信奉的利益。但铁拳砸在他们自己身上呢？是不是又希望对方讲理？这是什么？”
我沉默了。
“愚昧和双标。暴力的涵盖范围远不止拳头，武力，智力，魅力，财力等等所有强加在智慧生命身上的力量都是暴力。无论从哪个方面说，夜星都拥有最强的暴力，然而，光星毁于暴力，这种信仰会自我消耗，夜星人又会自相残杀，这是我们的共识，文明需要一条不变的信条建立互信，我们的信条是以兼爱为基础的沟通。”
她见我恢复了理智，又说：“我无意抢夺任何，做个交易吧，你想要什么。”
我捂着额头，摇摇头，逐渐从混乱缓过神来。
“抱歉，我知道天狼星文明是人类文明共同的敌人，但夜星的强大还是让我心有余悸。”
“嗯，夜星会远离银河文明圈。”
“您赞同阳荷将军的想法？”
“这是所有夜星人的想法，说说这个相框的交易。”
“您为什么想要这个？”
我边说边拿起了相框，惊觉合影里多了三个女人，坐在茶桌后正中间的人正是红莲，她未穿夜星制服，穿了一件红色连衣裙子，眼神中少了一点锐气，多了一丝生活气。
“这？不是我的相框吗？”
我低头发觉眼前的圆桌和合影中的一样，天荷在拿我开玩笑吗？
“这个就是公孙游教授的东西，夜星黑洞复现这相框的时候就检测到了遥远时空的0元素信息流，所以我们很早就发现了它可能和红莲有关，队员趁您外出游玩时，偷走过它，我和晴灯，以及艾莉丝开会研究过它，空座位周围的黑雾随着我们的接触变得清晰，最终成为现在这样。”
的确，相框在我手里后，合影中的红莲和其他两人渐渐模糊。
“是什么原理呢？”
“推论，没对历史进程造成影响的人被时空系统列为了冗余信息和因果孤岛，尤其是0元素使用者自身带有一定程度的屏蔽能力，更难以被外星历史记录，红莲她们现在位于过去的地球，时空差和因果律的影响，使夜星与她们的连接无法稳定，有个人，您见一见。”
天荷挥手，一直站她左后方的队员走上前来，对我敬礼，我惊讶的发现这名队员的队服上印着我老家的象形文字。
“你难道是？”
“她不会说话了，不稳定的信息桥导致她的一部分灵魂信息遗落在0维空间里，我们进入0维，尝试寻找过，可那里只有黑暗，只能等红莲她们返回时带回来了。”
“那为什么只有她一个回来呢？她是怎么回来的呢？”
“不知道，她的哑，是信息层面的哑，只能用点头和摇头回答少数问题。我的推测吧，因为她是紫洋集群的队员，搞不好，她是被那个毒妇硬推回夜星的。依她现在的病症，我断定红莲众人还在寻找安全返回夜星的方法，所以这个相框，对夜星很重要，公孙游教授可以提出同等价值的要求，作为交换。”
“好吧，让我想一想。”
我将衣服放下，坐回椅子，考虑了很久。
“老迈的身体，疲惫的灵魂，我其实已无欲求。我出于兴趣游历群星，随缘帮助我遇到的外星人，每当他们问我需要什么答谢品，我都回答，希望你能在地球遇到危难的时候，提供帮助。”
“一言为定。”
我和天荷起身，互相微微鞠躬致谢。
茧似乎在远处等待这个时机，出现在我们身后，天荷收回斗篷，茧走到我身边。
“该走了，公孙游教授。”
“告辞了，天荷将军。”
“感谢您为夜星做的工作，祝您一路顺风。”
“谢谢。”
分别要足够洒脱，我早已习惯于他乡遇知己，再分离的感受了。
茧牵住我的手，绕过巨大的黑洞天体，我最后俯视一眼夜星城市的样貌，看着城区内的队员遥望我们，慢慢来到别墅，收纳好行李，再看一眼这间让我眷恋的书房，差点忘拿贝比将军给我拍的照片，拿起这张纪念品，我满足笑了。
随后进入停在别墅外的运输船，天荷的分身早已在舱内坐着闭目养神，飞船缓缓驶离夜星，进入无穷的黑暗中。
茧把刚写完的天狼星战役章节整理完成后递给我，这样我的行李箱中就有了《夜星少女》第一版，未能包含红莲在地球生活期间的故事。
我个人其实很想等红莲回来再走，然而银河议会还在等我的回报，天琴星的朋友们也各有使命，两大星系之间的战争更是一秒都不能耽搁了，我希望这部小说可以化解各文明之间的敌意，淘汰掉暴力信仰，用兼爱作为新的信仰。
茧和我趴在舷窗看太空星河，一股强烈的困意冲入我的意识，等我再次醒来，已经在天琴人的战舰内了，明月静风说茧已经离开了，她请我们照顾好天荷大人的分身，还祝我一路顺风。
啊。
最后没能当面道别。
那个鬼机灵的少女，希望你一切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