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咋样？”
戴伟燊睁开眼睛，看到车顶内部植绒的蒙布，颜色像那种肉色丝袜。
他咧着嘴，迷迷糊糊地扳动车座旁边的把手，将车座调回直立的状态，然后又往下靠了靠，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
“不咋地，又做梦了。”
他摇摇头，打了个哈欠，旁边的驾驶座上，老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戴伟燊。戴伟燊将其点燃。
“做啥梦了。”
梦的内容像是眼前的烟雾一样散去了。
戴伟燊拿出烟，深呼一口气。“忘了。”他说，将车窗降到底，在窗沿上磕了磕灰，“没发现啥吧？”
“能有啥。”
“呵。”
他看向了前方挂着彩旗的绿色铁丝网。一行黑洞洞的破屋延伸过去，它们在棚户区改造的雄心勃勃中搬空，又被萧条的寒流制成冰层中的冻尸。
“老戴，就是个所谓的时空虫洞，又不是蹲犯人，用不着多关心。”
“黄啊。”戴伟燊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别太掉以轻心。前几天有个愣收破烂的，拉着一车烂纸板硬要往里冲。要不是我发现了，他差点剪开铁丝网钻进去。”
“哎，你说这，为了个破啥玩意儿时空虫洞，天天就让咱们在这蹲点。戴哥，”黄将手肘支在手套箱上，侧过身子看着戴伟燊，“你说这时空虫洞，真有那么可怕？”
“哈哈，开会的时候你是天天不听。”戴伟燊嬉笑道，“没看人家展示的，那时空虫洞里面跑出来的机器人，一拳能打死十头牛。而且万一带点啥未来病菌啥的，咱们现代人都没有抗体，传开就麻烦了。”
“啥没听，闹得这么急，我都没去好不。”黄拍了戴伟燊的肩膀一下，“那会儿我在外头走访的呢，回去听小赵跟我说的才知道我让这个新成立的组收进来了。”
“嗯，是挺突然的，好像说是上面亲自从每个单位选的人，也不知道是个咋回事。可能情况确实着急。”
戴伟燊将烟屁股从窗户扔了出去。阳光已经很亮，但还没热起来。他看了看时间，果然已经将近上午十一点。
他走下车，走进旁边的一间破屋，解开裤子，尿了一泡。房间里满是屎尿，前面的墙上，褪色的大胖娃娃肖像边写着“家和万事兴”。
再回头的时候，另一辆轿车已经停在了边上，两辆轿车上的人都已经走了下来，靠着车顶发烟、聊天。
“给你们带的午饭。”
“行，那我们就吃完再走。”
“从昨天夜里开始守的？”
“嗯。”
“哎呦，老李，来了啊。”戴伟燊一边提裤子，系腰带，一边走了过来，“给我们带的什么吃的？”
“哎呀，好再来大酒店嘛。”好再来大酒店就是市局后一家苍蝇馆子的别称。自从市局搬进开发区新建的大楼，去好再来的机会就变少了。
所以戴伟燊格外兴奋地说：“哟，还专门绕了一趟那边？哎呀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和其他几人一样，他挑了一份菜，是木须肉。他们敞开车门，吃起饭菜，吃得狼吞虎咽。
“呦，还有鸡爪呢。”
“鸡爪？”
戴伟燊闻言一抬头，看见老李的筷子上夹着一个棍状物，上面沾满了辣油，很明显是从他装着香辣肉丝的饭盒里弄出来的，上面还有他一个牙印。
“你别动。”
“啊？”李抬起头，就看到戴伟燊一把从他手里抢过饭盒，掉转筷子，用筷子尾在饭盒里搅来搅去，不多时，几根粗细不一的指头被他整齐排列出来。
指甲扁扁平平的，指甲尖还有细心修剪过的痕迹。
“真他妈的是太欺负人了！”
戴伟燊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公然把这种东西放进卖给警察的伙食里来了！这不是挑衅我们警方这是什么？太猖狂了吧。”
“哎，哎，哎，别激动，小戴。”
刑侦支队长比了个手势，让他冷静，“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得查案子不是。来，同志们，汇总一下目前查案的进展”
“目前法医这边查的呢，这几根手指是属于几名不同死者，性别有男有女，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四十二岁不等，提取到的指纹跟指纹库比对不上，DNA也跟失踪人口库无法匹配。这几根手指都没有进行体力劳动的痕迹，推测死者生活条件较为优越。此外……”
法医看了一眼戴伟燊。
“不是我吃的，是经侦的老李，他已经洗胃去了。”
“饭盒中的肉丝我们也检测到了人类DNA的存在。”
“我们对好再来饭馆所有员工进行了询问，对其社会关系作了初步调查，此外，还对他们的供货渠道进行了彻查，但是，均没有发现异常。我们还调取了好再来饭馆一个月的监控录像，确认没有任何缺失，也没有发现异常情况。饭馆和供货商的剩余存货也未检出人类DNA。”另一名刑警汇报道。
“有可能是在运送的路上被掉包了。”队长点了一句。
“可能性不大。据老李所说，他买到饭后，就直奔……”戴伟燊想到任务性质保密，看了队长一眼，队长果然也在看他，“直接找我们来了，中途没有离开过汽车，盒饭也一直放在车里。而如果是他干的，他完全应该提前扔掉盒饭，带来公之于众不合常理。”
“好。那么下一步，第一，再仔细摸排饭馆附近的监控录像；第二，再细细地筛查一遍饭店员工的社会关系。好，散会。”
“戴啊，你就干好你们组里的工作就好，别想太多。回去好好休息。”
戴伟燊走在众人后面，听见身后的支队长说。
“嗯。”
坐在汽车里，他发现了手机上接到了媳妇的消息。他打起电话回拨过去。
“喂。”
“喂。”
“你有空吗？不忙吧？”
“嗯。现在休息。啥事？”
“你儿子又在学校惹事了，他班主任给我打电话叫我呢。你要有空，那你去一趟吧。”
“你不能去吗？”
“那我说话他听吗？你去吧，你说话才有效果。我去了根本没用，我天天说他也没效果，你老不在，说不定你说话他还能听点。”
“行行，那我去吧。好了，挂了。”
戴伟燊将自己的手机扔在手刹旁边的凹槽，放下手刹，将汽车挂上D档，开出地库，驶上了盛和路高架桥，往学校的方向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