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银针般刺入车顶,云芷第三次偷瞄后视镜时,发现楚清歌正在镜中凝视着她。
"看路。"后座传来冷淡的提醒。
云芷慌忙握紧方向盘,雨水在挡风玻璃上扭曲成蜿蜒的河流。车载显示屏闪烁着红色警告:**台风预警,能见度不足50米**。
自从三天前董事会上那场交锋后,楚清歌就进入了某种战斗状态。今天更是连续参加了四场谈判,最后一场结束时,云芷看见她藏在袖口下的左手在微微发抖。
"还有多久?"楚清歌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
"十、十五分钟。"云芷瞥了眼导航,"前面是临江隧道,可能会堵..."
话音未落,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夜空。刹那间,云芷看清了隧道入口处停着的三辆黑色SUV——没有车牌,车窗贴着防窥膜。
她的后背瞬间绷直,右手本能地摸向腋下的枪套。
"继续开。"楚清歌的声音陡然清醒,"降下车窗。"
雨水裹挟着咸腥的江风灌进来,云芷突然明白了大小姐的用意——那几辆车散发着淡淡的柴油味,是改装车特有的气味。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显示「赵明远」三个字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
"开扬声器。"楚清歌命令道,同时快速在平板上调出实时地图。
"...清歌啊,听说你要收购城南那块地?"赵明远的声音黏腻得像蛇爬过皮肤,"董事会可没人签字。"
云芷看到楚清歌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停在临江隧道出口处的一个红点上。
"赵叔消息真灵通。"楚清歌语气平静,左手却在平板上快速输入代码,"我刚离开金融中心不到半小时。"
电话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咔嗒声:"明天慈善晚宴,MT集团的林总会来。"赵明远顿了顿,"他手里有你要的港口批文。"
隧道灯光开始变得忽明忽暗,云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后视镜里,那三辆SUV不知何时已经跟了上来。
"条件?"楚清歌问得干脆。
"很简单。"赵明远轻笑,"把你那个小保镖调去非洲分部。"
轮胎在湿滑地面打滑的刺响声中,云芷猛地踩下刹车。一辆逆行的卡车几乎擦着她们的车头呼啸而过。
"赵叔。"楚清歌慢慢松开攥紧的左手,"您是不是忘了,三年前您女婿那桩走私案是谁压下去的?"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只有电流的沙沙声。
"明天见。"楚清歌挂断电话,突然伸手按住云芷的肩膀,"下一个出口右转。"
雨水在"陈记糖水"的塑料棚顶上敲打出密集的鼓点。云芷站在门口,警惕地扫视着空荡荡的老街。刚才楚清歌让她绕了七条小巷才甩掉跟踪者,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两碗姜撞奶,多姜汁。"楚清歌熟门熟路地坐在角落,从包里取出酒精棉片擦拭桌面。
云芷犹豫着坐下,制服已经被雨水浸透。她注意到大小姐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素圈银戒——这在正式场合极其罕见。
"您经常来吗?"云芷小声问。
楚清歌擦拭餐具的动作顿了顿:"母亲生前喜欢。"她将消毒过的勺子推给云芷,"她总说..."
老式收音机突然爆发出嘈杂的电流声,老板拍打两下后,财经新闻清晰传来:「云氏科技破产案最新进展,前董事长云海仍在潜逃...」
瓷勺掉进碗里,溅起的奶渍落在楚清歌袖口。云芷慌忙掏出手帕,却被一把抓住手腕。
"云芷。"楚清歌盯着她瞬间惨白的脸,"你和云海什么关系?"
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云芷的喉咙发紧:"...他是我父亲。"
空气凝固了。
楚清歌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三年前那场并购,云氏股价暴跌80%..."
"因为楚氏发布的做空报告。"云芷声音发抖,"我父亲挪用公款试图救市,结果..."
"结果被告发,跳楼未遂,至今在逃。"楚清歌冷静地接上后半句,突然松开她的手,"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报复?"
云芷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不是!我根本不知道您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突然更加苍白,"等等,那份做空报告...是您写的?"
楚清歌静静与她对视:"是我。"
雨声震耳欲聋。云芷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的记忆如潮水涌来——父亲满脸是血地被抬上救护车,讨债的人砸碎所有玻璃,母亲把最后一块面包塞给她说"快跑"...
"我该辞职。"她机械地说,伸手去摘胸前的员工卡。
"坐下。"楚清歌命令道,"那份报告的数据被人篡改过。"
她从钱包夹层抽出张泛黄的便签纸,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云氏科技Q3财报存在疑点,但核心技术储备充足,建议观望——Q.G.】
"这才是原始版本。"楚清歌的指尖点在日期上,"比正式报告早三天。"
云芷接过便签的手抖得厉害。她认得这个日期——正是父亲第一次接到神秘电话的那天。
"赵明远经手的最终版。"楚清歌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现在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来楚氏?"
凌晨一点十七分,江滩公园的监控摄像头突然同时转向。
云芷跟在楚清歌身后,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她们刚才甩掉了两拨跟踪者,此刻正沿着防洪堤行走,脚步声被涛声吞没。
"为什么要来这里?"云芷忍不住问。
楚清歌从风衣口袋掏出盒薄荷烟,点燃一支:"我母亲死前一周,带我来过这里。"
烟丝在黑暗中明灭,映亮她轮廓分明的侧脸。
"她说江水最懂保守秘密。"楚清歌吐出一口烟雾,"三天后,她的车刹车失灵,坠入山崖。"
云芷的呼吸停滞了:"警方没调查?"
"当然调查了。"楚清歌冷笑,"结论是雨水导致路面打滑。"她掏出手机,"直到我发现这个。"
屏幕上是张模糊的照片:赵明远与云海在地下车库交谈,日期正是车祸当天。照片角落里,能清晰看到楚夫人的车。
"您是说...他们合谋...?"云芷的声音发颤。
"我需要证据。"楚清歌掐灭烟头,"而你父亲是唯一活着的证人。"
江风掀起她们的衣摆,发丝在空气中纠缠。云芷突然意识到,这场相遇或许根本不是偶然。
"明天晚宴。"楚清歌转身面对她,"赵明远一定会有所行动,你..."
"我保护您。"云芷脱口而出,"不管发生什么。"
楚清歌的瞳孔微微扩大,夜风吹散她几不可闻的叹息:"傻子。"
远处传来游轮的汽笛声。楚清歌突然抬手,冰凉的指尖擦过云芷的耳垂:"你这里...沾了奶渍。"
云芷僵在原地,心跳声大得仿佛要冲破胸腔。楚清歌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薄荷烟的清凉和姜撞奶的甜香。
"大小姐..."
"叫我清歌。"楚清歌退后半步,"就今晚。"
江水拍打着堤岸,远处便利店的灯光像颗温暖的琥珀。她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分享一支快要融化的绿豆冰棒。
"小时候,"楚清歌突然说,"母亲总偷带我吃这些。"她舔了下沾到指尖的糖水,"说这是...活着的味道。"
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云芷鼓起勇气,轻轻碰了碰楚清歌的手背:"现在呢?"
楚清歌没有抽回手:"现在..."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有点明白了。"
雨又悄悄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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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雨夜归途**
02:47AM,楚宅西侧警卫楼。
云芷站在淋浴下,热水冲刷着紧绷的神经。今晚的信息量太大——父亲可能卷入谋杀,赵明远的陷阱,还有楚清歌那些若即若离的触碰...
"咚咚。"
浴室门被轻轻叩响。
云芷关掉水龙头:"谁?"
没有回答。她裹着浴巾开门,发现地上放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套全新的制服,领口内侧绣着"Y.Z❤Q.G"的字样。
还有张便签:【明天穿这个。别死了。——Q】
窗外,主卧的灯光依然亮着。云芷看见楚清歌站在窗前,指尖夹着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像颗孤独的星星。
她不知道的是,楚清歌此刻正看着她映在窗帘上的剪影,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素圈银戒。
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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