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鞋底碾过混着碎肉的积水，血珠在橡胶凹纹间短暂停留，随即被下一脚踩碎。云霂停在老人身前，无神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情绪，只有路灯在视网膜上投下的浮光掠影。在路灯下，云霂伸出了右手。
老人蜷缩在血泊里，像只被沸水浇透的蛤蟆。腹部的巨口徒劳开合，断裂的舌根处，烧焦的神经束如死蛇般抽搐，每一次痉挛都带出粉红色的血沫。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眼球浑浊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却死死追随着云霂的右手。
云霂的右手悬停在老人额前。那只手骨节分明，煞白煞白的，此刻却在路灯的映照下，流淌着一种非人的、令人胆寒的光泽。老人浑浊的眼球艰难上翻，虹膜里倒映着那只不断迫近的手掌——它像一片沉甸甸的、判决命运的乌云。
没有预兆，没有声响。
五指骤然张开，掌心猛地按在了老人布满冷汗和血污的额头上！
下一刻，一团黑色的火焰于掌心中出现，随即立刻爬上了老人的额头。
它没有寻常火焰的橘红或炽白，而是纯粹的黑。它燃烧的姿态也诡异莫名，不跳跃，不摇曳，更像是一块被无形之力强行“粘”在老人皮肤上的、不断向外“晕染”的浓墨污渍。
“嗬……”这是老人生前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便立刻如洁白的宣纸一样，瞬间被“墨水”染黑，然后吞噬殆尽，只留下一团墨黑的火焰掉落在地上，中心是一个漆黑的球状物体。
云霂蹲下身子将那团黑焰握在手里，用力挤压直至黑焰消失，只剩下那个漆黑的小球被他装进包中。
他站起身，走向散落各处的尸体。步伐稳定，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刚才那场短暂而血腥的战斗，以及凝聚黑焰的过程，抽走的不仅是敌人的生命，还有他自身的寿命，亦或者说是生命力？。雨水打湿了他过长的刘海，黏在苍白的额角，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刚从停尸房走出来的幽灵。
处理尸体的过程是重复而机械的。掌心额头，黑焰无声蔓延，吞噬血肉，只留下冰冷的黑球。每一次接触，云霂都能感觉到清晰的能量被抽离、压缩进那颗小小的球体。代价则是他指缝间悄然流逝的、无法挽回的时光。他对此早已麻木。
当最后一具尸体在黑焰中化为黑球落入包中时，街道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云霂低声的喘气声。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灼烧般的剧痛。过度使用黑焰的代价，如同无形的锉刀，反复刮削着他残存的生命力，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空虚。他佝偻着背，身体因脱力而微微晃动着。一种源自身体内部的异样僵硬与细微的失衡感如影随形。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悄然持续的、不可逆的异变，像缓慢流淌的冰水，正在一点点重塑他的躯壳。胸口那点微乎其微却顽固存在的、与布料摩擦时产生的陌生紧绷感，还有腰肢收束时那多出来的一丝不合时宜的柔韧，都在无声地提醒他。
潮湿的空气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虽然尸体已经焚烧，可是已经撒在地上的血液却无声诉说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虽然明州没有夜生活，但是为了避开可能出现的行人与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其他能力者，云霂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背着黑色的工装包，喘着粗气离开了案发现场。
路灯下如僵尸一般行走的云霂朝着那个方向走去，那个父母早已各自分飞、只余空壳的“家”。步伐虚浮，肩上的工装包异常沉重，每一次颠簸都让那胸前的细微不适感更加清晰，仿佛旧衣下包裹的，正是一个日渐陌生的轮廓。攀爬楼梯时，那由于身体变化而逐渐减小的体力上限使他不得不一步一停。
终于，在三楼一扇深色防盗门前停下。从包里拿出钥匙，插入锁孔。手腕转动钥匙的力道，也比记忆中的轻了一点。
门开了。
一股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彻底的黑暗和死寂宛如停尸房。履行最低抚养义务的空置容器。
云霂走进玄关后连灯都没有开就反手关上门，沉重的门锁落下，发出“咔嗒”一声闷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几乎是同时，他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彻底耗尽。
背靠着锁上的房门，滑落在地板上。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云霂断断续续的喘气声。
大概过了十分钟，云霂终于站起身打开了灯。黑暗的房间一下子显露原型。
三室一厅一厨一卫，大约120平方米的面积，原先是一家三口居住的地方，不过云霂的父母双双出轨，母亲跑去了情人家，父亲则又和新老婆有了一个孩子。这个屋子就留给云霂。
走进卫生间，惨白的灯光笼罩着云霂的身体，镜子呈现着云霂逐渐变化的身体。
云霂一边打量着自己，一边从卫生间存放备用洗漱用品的柜子最深处拿出一本本子。
摊开本子，取出里面夹着的笔，细细的记录着。
日期:6月15日
1.喉结:由较为明显的凸起变为平缓模糊，凸起的程度明显减弱。
2.皮肤:比以往更加细腻，毛发减少
3声音:音调略微变高，较为清亮，尖细。
4.身体素质:体力明显减低，力量下降，柔韧性略有上升。
5.身高:167cm→166.7cm
………………
总结:男性第二性征退化趋势照旧，目前正在向女性发生不可逆的变化。
密密麻麻的数据背后是一次又一次的测量和云霂那无可奈何的眼神。
镜中的倒影，苍白而又清秀，眼神中带着无可奈何和几分哀伤，孤独的背影显得格外凄凉。
合上笔记本，清脆的“啪”声在死寂的卫生间中格外明显。笔记本又一次回到了柜子的最深处，而云霂也走向了卧室
窗外，梅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声音沉闷而粘稠。
他推开卧室的门。房间很大，对于一个独居的少年来说，空旷得近乎荒凉。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个较大的书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书桌上摆放着纸笔，还有一大摞《五三》，茶杯摆放在左侧，杯中还有着水既未喝尽也没倒掉。
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书籍，其中既有像《阿虚与团长与未来人与超能力者与外星人的奇妙物语》《叶心，你一定不懂吧》这类小说作品，也有着像《荒原狼》《德米安》一类的文学作品。
这些杂七杂八的书籍构成了他的书架，也构成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