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谁啊,老子现在没钱,穷的快吃土了!”
电话那边传来林海暴躁不耐烦的声音,此刻的他已经被龙哥的马仔天天电话恐吓和暴击催收,情绪接近失控。
“是林晓阳的哥哥林海对吧,我是华庭工地的工头,现在有一件事非常重要的事通知你,是关于你弟弟林晓阳的……”
………………
意识像沉在冰冷漆黑的海底,被无形的重压包裹、拖拽。偶尔有模糊的光影和扭曲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海水,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痛。
最先复苏的是痛觉。弥漫的、沉重的、无处不在的钝痛,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压在后背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那沉重的痛楚,让意识在黑暗的边缘挣扎、沉浮。
然后,是声音。滴…滴…滴… 规律、冰冷、机械。还有模糊的说话声。
“……生命体征趋于平稳……转入普通病房观察……”
“……后背贯穿伤……未伤及脊柱……但失血过多……脏器功能……”
“……那个异常情况……必须告知本人……家属……”
家属……奶奶!哥哥!爸妈……爸妈已经……不在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混沌的意识!巨大的悲痛瞬间涌上心头,心脏猛地一缩,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呃……”一声微弱的呻吟从干裂的唇间溢出。
“水……”喉咙嘶哑破碎。
护士小周用棉签小心湿润他的嘴唇:“还不能喝水,先润润唇。你刚做完手术,很虚弱。别乱动。”她的眼神里有关切,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手术?医药费!奶奶!龙哥的三天期限!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呼吸急促,监护仪发出警报。
“放松,别激动。”小周连忙安抚,“你伤得很重,需要好好休养。我是小周,你的护士。”
林晓阳强迫自己冷静,闭上眼睛,唯一的念头:离开!必须去挣钱!这里每一秒都在烧钱!
病房门被推开。陈主任带着张医生走了进来。气氛瞬间凝重。
“林晓阳,醒了?感觉怎么样?”陈主任声音温和。
林晓阳微微点头。
“手术很及时,清创缝合很好,没有伤到神经和主要脏器,万幸。但失血过多,极度虚弱,需要严格卧床和抗感染治疗。”陈主任语气专业。
医药费……林晓阳挣扎着想问。
陈主任示意小周离开。病房只剩三人。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陈主任坐下,直视林晓阳警惕又虚弱的眼睛,神情异常严肃:“林晓阳,在你手术和抢救中,我们发现了一些……关于你身体状况的,非常重要的情况。”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残疾?更重的伤?
陈主任深吸一口气:“我们发现你的身体构造…与普通男性显著不同。没有明显男性第二性征,体内没有**结构。我们紧急做了染色体核型分析。”
她停顿,给予缓冲,然后用清晰到冷酷的语调宣布:
“报告结果:林晓阳,你的染色体,是**XX**。”
XX?
脑子“嗡”的一声!这两个字母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烙印进意识深处。
“不……不可能……”声音嘶哑,充满惊骇,“我……我是男的!我……”
“根据医学诊断,”陈主任的声音沉稳而权威,“你患有**完全型雄激素不敏感综合征。”
“你的染色体是女性的XX,身体对雄激素完全不起反应,内生殖器保留了原始的女性结构——有发育幼稚的子宫和**上段。”
冰冷的话语像解剖刀,一层层剥开他十七年根深蒂固的认知。
“你被当作男孩抚养,是外生殖器的误导。这导致你青春期不会有男性化表现,身体会呈现接近女性但无显著女性特征的状态。”
“所以,从生物学角度,”陈主任的目光充满悲悯,却又无比清晰,“林晓阳,你是一名女性。你一直以为的男性身份,是疾病造成的假象。”
死寂。
只有心电监护仪冰冷的“滴…滴…”声,敲打着支离破碎的世界观。
女性?
我是……女的?
十七年的认知——厕所的局促、对瘦弱的困惑、从未有过的萌动、被质疑“细胳膊细腿”时的倔强——所有画面被赋予全新的、令人窒息的解释!
荒谬!恐惧!恶心!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席卷!身体剧烈颤抖,牵扯伤口剧痛,却远不及内心被撕裂的万分之一!
“不……搞错了……不可能……”他摇着头,眼神涣散,绝望呜咽。
张医生将一份报告单放在床边。“核型分析结果:46,XX”被红圈标出,像刺目的判决。
目光死死钉在XX上。世界旋转、崩塌、重组。他是谁?十七年的“林晓阳”,轰然倒塌。
眩晕和恶心袭来。他猛地侧头,对着垃圾桶剧烈干呕,只吐出酸涩胆汁。伤口撕裂般疼痛,冷汗浸透病号服。
陈主任和张医生连忙扶住他。“别激动!伤口会裂开!我知道这很难,但这是事实,你必须面对!这关系到你未来的健康和治疗。
“钱……”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像游丝般飘出,打断了陈主任。
林晓阳虚脱地瘫在枕头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唇翕动,用尽最后力气吐出这个比真相更迫在眉睫、更冰冷刺骨的字眼。身份崩塌了,可奶奶的命,龙哥的债,还有现在这该死的、不知要花多少的“后续治疗”……钱!钱!钱!像毒蛇啃噬着他残存的意识。
病房里陷入一种难堪的沉默。陈主任和张医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同情。沉重的现实像一块巨石,压在刚刚被颠覆了认知的少年心头。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缝,探进一张带着浓重黑眼圈、胡子拉碴的脸——是林海。他眼神躲闪,带着明显的心虚和畏缩,看到病床上脸色惨白、眼神空洞的林晓阳,以及旁边两位神情严肃的医生,他瑟缩了一下,才慢慢蹭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未散的烟酒味。
“阳……阳子……”林海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讨好和不安,“你……你醒了?” 他不敢直视林晓阳的眼睛,目光游移不定地扫过地面。
林晓阳空洞的眼神转向门口,当看到林海那张熟悉又令人憎恶的脸时,一股强烈的恨意瞬间冲上头顶!就是这个混蛋!是他欠下高利贷,才让奶奶急得心脏病发作,才让自己不得不去工地拼命!是他害得这个家风雨飘摇!巨大的愤怒和委屈让他猛地攥紧了拳头,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滚……”林晓阳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排斥,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他扭过头,闭上眼睛,身体因为激动和疼痛微微发抖。
林海被这一个“滚”字钉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着,显得更加狼狈。他嗫嚅着:“阳子……我……我知道我混蛋……以前都是哥的错……” 他往前蹭了两步,声音带着哭腔,“哥不是人!连累了你和奶奶!哥该死!”
林晓阳闭着眼,胸膛剧烈起伏,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恨意汹涌,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至亲背叛、拖累的无力感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