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风波过去,时间仿佛按下了加速键。林晓雨的生活在收银台的“滴滴”声和照顾奶奶的日常中规律地运转着。
王姐的离开让工作环境清净了不少,虽然偶尔还会有其他同事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但林晓雨早已学会用沉默和专注筑起一道墙。
张伟依旧沉默,但那份无声的关照变得更加自然和细微。他会提前把她负责区域的购物篮整理好,会在她需要换零钱时恰好推着钱箱路过,甚至在她不小心被纸箱边缘划破手指时,默不作声地递上一个创可贴。
林晓雨每次接过,真诚的道谢里,感激之外,也渐渐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心。
终于到了发薪日。当那薄薄的信封装着汗水换来的酬劳递到林晓雨手中时,她的心踏实了许多。虽然扣除预支的部分后所剩无几,但这毕竟是凭自己劳动挣来的、可以自由支配的钱。她第一时间去药房补充了奶奶的药,又破例去菜市场买了些平时舍不得买的肉和新鲜蔬菜。
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食材,林晓雨的心情是这段时间少有的轻快。她决定做顿像样的晚饭,好好感谢这段时间帮助过她的人——特别是张姨和陈浩母子。她计划邀请张姨和陈浩母子一起来家里吃饭。
回到家,安顿好奶奶,林晓雨便一头扎进厨房。洗菜、切肉、炖汤、翻炒…熟悉的烟火气弥漫开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仿佛也带着欢快的节奏。她做了红烧肉、清蒸鱼、蒜蓉青菜,还炖了一锅香气扑鼻的排骨莲藕汤。小小的出租屋里,洋溢着久违的家的温馨气息。
饭菜快准备好时,林晓雨擦了擦手,准备先去隔壁请张姨。她走到张姨家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张姨爽朗的笑声和一个有些耳熟的低沉男声。
“姑,您就放心吧,我挺好的…工作也还行…”
“好好好,你踏实干就行!对了,隔壁那丫头,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晓雨,真是个苦命又懂事的好孩子…”
林晓雨轻轻敲了敲门:“张姨,是我,晓雨。”
“哎哟,晓雨啊,快进来快进来!”张姨热情地拉开门,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林晓雨身后飘来的饭菜香时更盛了,“好香啊!你这是…”
“张姨,今天我发工资了,做了几个菜,想请您过去一起吃个饭,也谢谢您一直照顾我和奶奶。”林晓雨笑着说,目光自然地看向屋里。
这一看,她愣住了。
坐在张姨家旧沙发上的那个穿着干净但略显朴素的灰色夹克、身形略显单薄却坐得笔直的年轻人,不正是张伟吗?
张伟也看到了门口的林晓雨,同样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张伟?”林晓雨脱口而出。
“林晓雨?你…住这里?”张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意外。
这下轮到张姨愣住了,她看看林晓雨,又看看自己侄子,一拍大腿:“哎哟!这…这…你们认识啊?”
林晓雨连忙解释:“张姨,张伟是我超市的同事,在货架区工作的。”
“对对对!就是我侄子张伟!”张姨恍然大悟,脸上笑开了花,连声道,“巧了!这可真是巧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哈哈!我就说嘛,晓雨这孩子这么好,在我们超市肯定也有好人缘!原来你们是同事啊!太好了!”
张姨的热情让林晓雨和张伟都有些不好意思。张伟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局促的笑容,点了点头:“嗯,姑,林晓雨…她是我们超市的收银员。”
“哎呀,那更好了!”张姨拉着林晓雨的手,又看看张伟,“晓雨啊,你看,我侄子也来了,这不赶巧了嘛!你请我吃饭,我侄子也在,这…”
林晓雨看着张姨期待的眼神,又看看有些拘谨但眼神温和的张伟,大方地笑了笑:“张姨,这有什么!人多热闹!张伟,不嫌弃的话,也一起来我家吃饭吧?就是家常便饭。”
“这…这怎么好意思…”张伟连忙摆手,耳根有些发红。
“哎呀,晓雨都开口了,你还扭捏个啥!”张姨推了张伟一把,“快去!尝尝晓雨的手艺,我跟你说,晓雨做饭可好吃了!比你姑我强多了!”
于是,三人一起回到了林晓雨家。小小的饭桌被四道菜挤得满满当当,香气四溢。林晓雨给奶奶单独盛了一份软烂的饭菜送进里屋,又招呼张姨和张伟坐下。
席间,气氛有些微妙,但也算融洽。张姨显然是最高兴的一个,她不停地给张伟和林晓雨夹菜,话匣子也彻底打开了。
“晓雨啊,快尝尝这个鱼,你做得真嫩!”
“张伟,你也多吃点肉!看你瘦的!在超市干活累吧?”
“晓雨这孩子不容易啊,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奶奶,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们家张伟啊,别看他闷葫芦似的,心可细着呢!从小就老实本分,特别顾家!以前家里有什么重活累活,都是他抢着干!”
“他这人啊,就是嘴笨,不会说漂亮话,但心眼实诚!对老人也孝顺,隔三差五就来看我…”
“工作也踏实,从不偷奸耍滑,他那个工头都夸他呢!就是太老实了,不会来事儿,不然早该升个小主管了…”
张姨滔滔不绝地夸着自家侄子,句句都是实情,语气里满是自豪和怜爱。林晓雨听着,不时点头附和:“嗯,张伟在超市确实很踏实,帮了我不少忙呢。”“是啊,张姨,张伟确实是个好人,很可靠。”她说的也都是真心话,对张伟的感激和认可溢于言表。
张伟则全程低着头,闷声吃饭,偶尔被姑妈点到名,就含糊地“嗯”一声,或者飞快地说一句“姑,您快吃饭吧”,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只有在张姨夸得太过火时,他才无奈地抬头看一眼姑妈,眼神里带着恳求,示意她别再说了。
林晓雨看着张伟窘迫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也感到一丝温暖。她能感受到张姨是真心实意在夸侄子,没有半分虚假。只是,心思单纯的林晓雨,此刻完全沉浸在邀请邻居和同事共进晚餐的友好氛围里,以及对自己厨艺得到认可的满足感中,并没有深想张姨这份“推销”背后的深意。她只觉得张姨是热心肠,在分享侄子的优点,她附和着,也是出于对张伟帮助的真诚感谢。
这顿饭,张伟吃得格外认真,对每一道菜都给出了简单但真诚的夸奖:“红烧肉很入味。”“鱼蒸得火候正好。”“汤很鲜。”林晓雨听了,心里也甜滋滋的。
晚饭后,张伟主动站起来帮忙收拾碗筷。林晓雨连忙说不用,但张伟已经默不作声地开始摞盘子了。张姨看着,笑得合不拢嘴:“让他干!让他干!大小伙子,干点活累不着!”
收拾完厨房,张姨又拉着林晓雨说了会儿话,主要是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和奶奶。张伟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偶尔落在林晓雨忙碌后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又迅速移开。
时间不早,张姨和张伟起身告辞。林晓雨将他们送到门口。
“晓雨,谢谢你的晚饭,真好吃!改天来张姨家,张姨给你包饺子!”张姨拉着林晓雨的手,亲热地说。
“嗯,谢谢张姨。”林晓雨笑着点头。
“那…我们走了。你早点休息。”张伟低声道,目光在林晓雨脸上停留了一瞬。
“好,你们路上小心。张伟,也谢谢你今天能来。”林晓雨真诚地说。
看着张姨挽着张伟的胳膊,两人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林晓雨轻轻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今晚的晚餐虽然有些意外的小插曲,但整体是愉快和温暖的。张姨的关心,张伟的沉默陪伴,都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松弛感。
她走到窗边,想透透气。目光无意间扫向楼下昏暗的小路,恰好看到张姨正拍着张伟的肩膀,似乎在兴奋地说着什么,而张伟微微低着头,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柔和。林晓雨看着这一幕,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饭桌上张姨那滔滔不绝的夸赞,还有张伟窘迫又无奈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