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蒋玲玲回到那个狭小却温暖的小屋,仿佛投入一颗小石子的池塘,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奶奶看到林晓雨身后怯生生、瘦骨嶙峋的女孩,先是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讶和询问。林晓雨连忙解释,将公交站台发现她、警局的情况以及玲玲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
奶奶听着,看着蒋玲玲那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又无比渴望温暖的眼神,苍老的心瞬间被触动了。她经历过苦难,也深知孤苦无依的滋味。
“唉……可怜的孩子……”奶奶颤巍巍地伸出手,蒋玲玲立刻乖巧地凑过去,主动握住了奶奶枯瘦的手。那冰凉的小手让奶奶又是一阵心疼,“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小雨啊,快给孩子弄点热乎的吃的!看把孩子饿的!”
蒋玲玲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不是委屈,是巨大的、被接纳的感动。她哽咽着,小嘴像抹了蜜:“谢谢奶奶!奶奶您真好!姐姐也好!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孝顺奶奶,帮姐姐干活!”
林晓雨看着这一幕,鼻尖也有些发酸。她赶紧去厨房,用家里所剩不多的挂面,给蒋玲玲煮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条,还奢侈地卧了个鸡蛋。蒋玲玲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空间显得更加逼仄。林晓雨在奶奶床边打了个地铺,暂时让蒋玲玲睡在那里。女孩没有丝毫嫌弃,反而觉得能有个遮风挡雨、有热饭吃的地方,已经是天堂了。她抢着洗碗、扫地,动作麻利,小嘴不停地说着话,努力融入这个新家。她的伶俐和刻意讨好的热情,像一股新鲜的活力,注入这间沉闷的小屋,连奶奶脸上的愁容似乎都舒展了些。
第二天一早,张姨像往常一样,端着热腾腾的包子过来串门,当她看到正在客厅里卖力擦桌子、穿着一件林晓雨旧衣服的陌生女孩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晓雨!这…这谁啊?”张姨的声音都变了调。
林晓雨把蒋玲玲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强调是暂时收留,等警局那边有消息再说。
“暂时?收留?”张姨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浓浓的不赞同,“晓雨!你疯啦?!你自己什么情况不知道吗?你奶奶看病吃药不要钱?你一个月那点工资够养活几个人?还带一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片子回来?你当自己是活菩萨啊?!”
张姨的嗓门很大,毫不避讳。蒋玲玲擦桌子的动作僵住了,小脸瞬间煞白,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抹布,身体微微发抖。
林晓雨心头一紧,连忙把张姨拉到门外:“张姨!您小声点!玲玲她听得见!”
“听见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张姨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但语气依旧激烈,“你心善,我知道!可善良也得看情况!这丫头说是孤儿,谁知道真的假的?万一是离家出走的小混混呢?万一手脚不干净呢?你家里那点家当,还有你奶奶的药钱,你就不怕……”
“张姨!”林晓雨打断她,语气带着少有的坚持,“玲玲不是那样的人!她在警局都登记了。而且,她真的很可怜,跟我当初……”她顿了顿,“……跟我当初一样,无依无靠。我就是想……给她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跟你当初能一样吗?”张姨痛心疾首,“你有你奶奶,有我们这些邻居帮衬!她有什么?一个包袱!一个拖累!晓雨,听张姨一句劝,赶紧把她送走!送去救助站也好,送回警局也好!你负担不起的!你这样,让张伟怎么想?他……”
“张姨!”林晓雨再次打断,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易察觉的反感,“这是我的决定。跟张伟哥没关系。”她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划清了界限。
张姨被噎住了,看着林晓雨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又气又急,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把包子塞给林晓雨:“行!行!你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你自己看着办吧!有你哭的时候!”说完,气呼呼地转身走了,连门都没进。
林晓雨看着张姨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她知道张姨是担心她,但那些话,像刀子一样,也伤到了屋里那个敏感的女孩。
接下来的日子这个事情不出意外地传来了,然而超市里的人本来就爱八卦,这下闲言细语立刻也多了起来。
“听说了吗?林晓雨捡了个妹妹回来!”
“真的假的?哪捡的?”
“说是路边晕倒的孤儿,心一软就带回家了!”
“我的天!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江呢!还捡人?脑子进水了吧?”
“啧啧,这下好了,家里两张嘴等着她喂,还有个病老太太……”
“张伟知道吗?他什么反应?”
“能什么反应?估计也懵了吧?这还没过门呢,先当便宜姐夫了?”
“这下有热闹看了……”
各种或好奇、或惊讶、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议论,如同嗡嗡的苍蝇,围绕着林晓雨。她强迫自己充耳不闻,埋头工作,但指尖的冰凉和微微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压力。她能感觉到张伟的目光,比以前更加复杂,充满了困惑、担忧,甚至还有一丝……被忽视的不满。他没有上前询问,只是远远地看着,眉头紧锁。
这一天因为奶奶在医院做定期检查不在家,林晓阳担心玲玲一个人在家会出问题,便带着玲玲来超市上班,玲玲则是在后面休息室带着,等到她下班一起回去。
午休时,林晓雨在休息室角落,看着蒋玲玲小口小口地吃着从家里带来的简单午饭,为了省钱,林晓雨只能给她带馒头咸菜。女孩很安静,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晓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林晓雨抬头,是陈浩。他站在休息室门口,目光扫过蒋玲玲,最后落在林晓雨略显憔悴的脸上。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带着探究或八卦的神情,眼神里只有纯粹的关切和一丝……了然。
“陈浩?”林晓雨有些意外。
陈浩走进来,把手里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环保袋放在桌上。“我妈听说你……收留了个妹妹,让我带点东西过来。”他打开袋子,里面是几包挂面、一罐奶粉、一些饼干零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一点心意。奶粉给奶奶补补。”他看向蒋玲玲,露出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哦对了,这里还有一些我老妈年轻时候的衣服,玲玲拿着讲究先穿把,”
蒋玲玲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怯生生地说:“谢谢…谢谢哥哥!”
林晓雨看着袋子里的东西,很是感激。这不仅仅是物资,更是一份沉甸甸的理解和支持。在她承受着巨大压力和非议的时候,陈浩和他的母亲用最朴实的方式,递来了最需要的温暖。
“陈浩…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阿姨…”林晓雨的声音有些哽咽,“真的…太麻烦你们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陈浩摆摆手,目光真诚地看着她,“晓雨,你做了一件很勇敢的事。别管别人怎么说。”他看了一眼外面隐约飘来的议论声,语气带着少年人的义愤和不屑。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支持,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晓雨强装的坚强。她眼眶微红,用力点了点头。“嗯!”
陈浩没有多停留,又鼓励了蒋玲玲几句,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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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忙碌和压力中继续。蒋玲玲确实很懂事。她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把小小的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嘴甜,把奶奶哄得很开心,奶奶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在得到店长的默许后,她甚至学着帮林晓雨分担超市的一些简单工作,比如帮忙整理购物篮、擦拭收银台。
然而,林晓雨细心观察下,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异常。
蒋玲玲有时会对着窗外发呆,眼神空洞,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深沉和…恐惧?尤其是有陌生男人靠近或者大声说话时,她会下意识地缩紧身体,眼神躲闪,充满戒备。她对食物有种近乎偏执的珍惜,掉在桌上的一点碎屑都会立刻捡起来吃掉。
最让林晓雨在意的是,有一次半夜她起夜,隐约听到蒋玲玲在地铺上压抑的啜泣声,还夹杂着模糊不清的梦呓:“……别打我……钱……我会还……李叔……别……”
李叔?还钱?林晓雨的心猛地一沉。警局里,蒋玲玲只说了孤儿院和流浪,并没有提过任何“李叔”和欠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