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临江现代艺术馆。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衣着光鲜的人影,空气里弥漫着艺术品的清冷气息与松木香氛的味道。
林晓雨站在《睡莲》前,身体微微僵硬,任由程屿温热的手掌握着自己的手腕。她能感觉到不远处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慕容清。
“开始了。”程屿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却更像是命令。他侧过头,看向她,那深邃的眼眸如同切换了模式,瞬间盛满了令人心颤的、近乎虔诚的专注与柔情,仿佛她是这世上唯一的珍宝。
“这幅《睡莲》的光影,总是让人心静。”他的声音不高,恰好能飘到慕容清耳中,目光却只胶着在林晓雨脸上,“小雨,记得你说过,最喜欢这种朦胧里透出的生机?”
林晓雨心一横,豁出去了!为了城南店,为了奶奶和玲玲!她调动起所有勇气和一点从电视里学来的“演技”,仰起脸,迎上程屿的目光。
眼神拉丝!她努力让目光清澈见底,里面盛满纯粹的依赖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意,仿佛他就是她的全世界。她微微歪头,绽开一个带着羞涩又无比甜蜜的笑容,声音又软又糯:“嗯…是啊,看着它,就像…在你身边的感觉一样,安心又美好。”她主动往程屿身边靠了靠,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侧。
慕容清猛地转过身!精致的脸庞瞬间褪去血色,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被当众羞辱的愤怒,以及……一种被利刃刺中心脏般的剧痛。她死死地盯着林晓雨,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凌。
“程屿哥哥!”慕容清的声音娇嗲不再,带着尖利的尾音,“这位…小姐看着很特别,不介绍一下吗?”她的目光像X光,恨不得将林晓雨从里到外扫描个透。
程屿手臂收紧,将林晓雨完全护在身侧,姿态亲昵而充满保护欲。他看着慕容清,眼神恢复了几分疏离,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慕容小姐,这是林晓雨。”他低头看向怀里的林晓雨,眼神瞬间又溺满了能将人融化的温柔,“小雨,这位是慕容清。”
“慕容小姐,你好。”林晓雨维持着甜美的笑容,眼神依旧拉丝地只看着程屿,仿佛对那刺骨的敌意毫无所觉,乖巧地依偎着他,扮演着全心全意信赖男友的小女人。
“女朋友?”慕容清嗤笑一声,嘲讽中带着刻骨的痛,“程屿哥哥,这种…浑身上下透着廉价气息的,也配站在你身边?”她的目光像刀子,狠狠刮过林晓雨朴素的衣着和素净的脸。
林晓雨的心被刺痛,羞辱感翻涌。但她咬紧牙关,豁出去了!她将头轻轻靠在程屿肩膀上,手指在他胸前无意识地画着圈,眼神痴缠地望着他,声音又软又嗲,带着委屈:“屿…这里空气不太好,我们去看看雷诺阿吧?你说他画里的阳光最温暖了…” 那声“屿”叫得她自己都头皮发麻。
程屿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赞赏,抬手极其自然地抚了抚她的长发,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听你的。”他这才转向慕容清,语气冷淡疏离:“失陪了,慕容小姐。”说完,揽着林晓雨,决绝转身,留下一个亲密无间、仿佛铜墙铁壁般的背影。
接下来的表演堪称影帝影后级别。两人如同真正热恋的情侣,在艺术馆里漫步。林晓雨挽着程屿的手臂,天真地询问画作;程屿耐心解答,目光始终温柔地锁在她身上;她被他逗得咯咯娇笑,依偎在他肩头;他体贴地为她挡开人群,在她专注看画时,凝视她的侧脸,眼神里的“爱意”浓得仿佛能流淌出来。两个“戏精”将“你侬我侬”演绎得淋漓尽致,无懈可击。
慕容清没有立刻离开。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美丽雕塑,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死死地盯着他们。她看着程屿眼底那从未有过的、近乎卑微的温柔——演技精湛),看着林晓雨眼中那毫不作伪的、仿佛盛满星光的依赖——同样精湛,看着他们十指紧扣、旁若无人地低语……她所有的骄傲、自负和对程屿的执着,在那刺眼的甜蜜画面面前,轰然倒塌。
终于,她挺直的脊背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最后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程屿揽着林晓雨腰肢的手,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深不见底的悲伤和绝望。她没有再上前,没有一句质问,只是默默地、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布偶,转身,踩着昂贵却沉重的高跟鞋,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地、带着破碎的背影,消失在艺术馆深处的人群里。那离去的姿态,充满了被彻底碾碎真心的心碎。
林晓雨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慕容清离去时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她完美的“表演”面具下,心脏猛地一揪。
成功了…可是…
走出艺术馆,温暖的夕阳洒在身上。程屿的手机适时震动。他看了一眼屏幕,嘴角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弧度,看向林晓雨:“解决了。她不会再纠缠了。林店长,你的表现,超乎预期。”他的赞赏是真诚的。
然而,林晓雨脸上没有半分轻松。她猛地抽回一直被程屿握着的手,动作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抗拒。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程屿,没有了刚才的甜蜜依赖,只剩下审视和…浓重的自责与困惑。
“程总,”她的声音干涩,重新拉开了距离,“任务完成了。但…我刚刚,像个最下作的绿茶,用最虚伪的表演,在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女孩面前炫耀着根本不存在的‘爱情’。”
她看向慕容清消失的方向,声音带着沉重的道德拷问,“我看到了她的眼神,那不是愤怒,是心碎。她…应该是真的爱你。而你,却用这种方式,利用我去彻底伤透她的心?这就是您对待感情的方式吗?为了摆脱麻烦,可以毫不犹豫地践踏别人的真心?”
她直视着程屿深邃的眼眸,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丝愧疚或解释。
程屿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了。他看着林晓雨眼中的失望、自责和尖锐的质问,薄唇紧抿,下颌线绷紧。那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他没有解释。
没有反驳。
甚至没有试图安抚林晓雨的道德不安。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那眼神深不见底,像一口幽深的古井,将所有可能的话语都吞噬了进去。这沉默,在林晓雨看来,无异于默认——默认了他的冷酷,默认了他对慕容清真心的漠视,默认了他就是一个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在感情上毫无担当的“负心汉”。
“林晓雨,”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我们之间的交易,你完成了你的部分,我也兑现了我的承诺。过程如何,目的是否达到,这才是关键。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的脸,“不是你需要操心,也不是我能向你解释的。城南店,还在等你。”
说完,他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夕阳在他挺拔的背影上镀了一层金边,却显得格外冷硬和孤独。
林晓雨站在原地,心像被浸入了冰水。程屿的沉默,比任何辩解都更让她心寒。这沉默坐实了她最坏的猜想——他在感情上,果然是个冷酷无情、不值得信任的人。她的自责更深了,不仅为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也为了自己竟然差点被他在艺术馆里的表演所迷惑。
然而,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坐进车内的程屿,并没有立刻发动引擎。他紧握着方向盘,他闭上眼,慕容清父亲那张带着警告和威胁的脸,以及那些足以毁掉他精心布局、甚至牵连永辉集团的“证据”……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他不能解释,无法解释。为了保护更大的东西,为了保护…也许包括眼前这个刚刚指责他的女孩的未来,他只能选择沉默。
他睁开眼,透过车窗,看着公交站牌下那个单薄、倔强又带着沉重自责的身影。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那里面有无奈,有隐忍,甚至有一丝不被理解的苦涩,最终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