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分店的“救火”行动，如同在布满荆棘的沼泽中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压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李总监，从明天起，你带人进驻城西分店，全面接管运营监督。赵店长，你全力配合李总监工作，若再有阳奉阴违，即刻停职！”程屿命令斩钉截铁，不留丝毫情面。
他又转向李明和林晓雨：“供应商问题，总部采购部会直接接管谈判，李经理配合提供本地信息。林店长，集中精力抓卖场现场管理和顾客体验提升，我给你最大权限，该换的人，该处理的流程，不用犹豫！”他的指令清晰、强硬，为混乱的局面强行开辟出一条道路。
赵强脸色有些难看，但面对程屿平静却极具压迫感的目光，也只能点头称是。李明和许菲菲则精神一振，感觉有了主心骨。
工作安排结束，赵强为了缓和气氛，热情地提议晚上由城西分店做东，请程总和总部领导们，以及“救火小队”一起吃个饭，算是接风洗尘。
程屿本想拒绝，但看着赵强那殷切的眼神和林晓雨等人疲惫的面容，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也好，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放松一下。”
饭局安排在一家颇具当地特色的酒楼包厢。气氛一开始还算融洽，赵强和几位本地主管轮番敬酒，场面话一套一套。程屿作为主宾，自然成为焦点。他酒量不错，应对得体，但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林晓雨依旧坐在角落，面前一杯清茶。许菲菲坐在她旁边，眼神清明了许多，带着一种了然和探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主位上的程屿。
从踏上前往总部培训的大巴开始，许菲菲就注意到了程屿目光的落点。在古镇游玩时，他看似随意地走在林晓雨外侧，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潮；在她试吃当地小吃被辣到时，他会不动声色地递上一瓶水；甚至在培训基地的烈日下，他递给她防晒霜时，指尖那微不可查的停顿……这些细微之处，在许菲菲这个旁观者眼中，早已串联成清晰的线索——程屿对林晓雨，绝非普通上司对下属。
此刻，当程屿的目光又一次状似无意地扫过角落，在林晓雨身上停留了比其他人多那么零点几秒时，许菲菲心中更加笃定。
这时，一个试图活跃气氛的主管端着酒杯走向林晓雨：“林店长，巾帼不让须眉！辛苦了！这杯酒，敬你！”
林晓雨端起茶杯：“王主管客气，我以茶代酒。”
“诶，林店长，这……”
“王主管，”程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林店长不胜酒力，心意到了就好。给她换杯鲜榨橙汁。”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目光并未特意看向林晓雨，却精准地为她解了围。
服务员立刻照办。林晓雨看着那杯温热的橙汁，指尖微动。这份不动声色的维护，在许菲菲眼中，却比任何刻意的举动都更显用心。
“谢谢程经理。”林晓雨低声道谢，语气平静无波。
程屿只是微微颔首，便转开了视线。
宴席终了。程屿安排妥当其他人，再次提出送林晓雨、许菲菲和李明回公寓。
车内，许菲菲和李明靠在一起小声说话，程屿闭目养神。到了公寓楼下，李明扶着许菲菲先下了车。
“程总，林店长，我们先上去了。”李明道别。
许菲菲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晓雨一眼，才被李明扶着走进楼门。
车边只剩下程屿和林晓雨。夜风微凉。程屿推开车门下车，脚步沉稳，酒意似乎被他强大的意志力压了下去。他走到林晓雨面前，距离不远不近。
“林晓雨，”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关于上次……表演……”
林晓雨的心猛地一沉，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不想听，也不在乎程屿这样做的目的和苦衷。
“程总”林晓雨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您不必再解释什么，说起来我才是应该道歉才对，我不改多管闲事”。
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只有一片刻意维持的、冰冷的澄澈，“您是总公司的领导，我是城西分店的店长。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盘活城西分店，不辜负总公司的期望。其他的事情……我觉得，不太适合在我们之间讨论。谢谢您今天的解围和送我们回来。”
她的话语礼貌周全，却像一堵无形的冰墙，将程屿所有想说的话都堵了回去，也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清晰地划定为“纯粹的工作关系”。
程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林晓雨，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被拒绝的错愕，有不解，更有一丝被那冰冷疏离刺伤的痛楚。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仿佛那晚失控的告白从未发生。最终，所有翻涌的情绪被他强行压下，化作唇边一抹极其苦涩的弧度。
“……好。”他最终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干涩，“工作为重。上去吧，早点休息。”他不再看她，转身拉开车门，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利落。
车子迅速驶离，没有丝毫停留。
林晓雨站在原地，夜风吹拂着她有些发烫的脸颊。刚才那番话，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有些紊乱的心跳，才转身走进公寓楼。
客厅里，许菲菲正抱着水杯，眼神清醒了不少，带着洞悉一切的笑意看着走进来的林晓雨。
“晓雨，回来啦？”许菲菲的语气带着调侃，“程总……亲自跟你聊了什么悄悄话啊？在楼下站了那么久？”她故意拉长了语调。
林晓雨心头一跳，强自镇定：“没聊什么，就是交代了下明天的工作重点。”
“哦？工作重点？”许菲菲挑眉，显然不信，“我看不像哦~”她放下水杯，走到林晓雨面前，压低声音，带着女人特有的敏锐，“晓雨，别瞒姐了。程总看你的眼神，傻子都看得出来！那可不是看下属的眼神！从大巴上开始，到古镇，再到今天饭局上……”
她看着林晓雨瞬间僵硬的表情，话锋一转，带着不解和好奇：“但是……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在刻意躲着林总？在拒绝他？为什么呀？程总这样的男人，年轻、英俊、家世好、能力又强，还这么明显地对你有意思……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有对象了？怕男朋友不高兴？”
“对象”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晓雨内心那扇紧闭的、充满了痛苦和混乱的门。许菲菲的话像针一样，精准地刺中了她最深的恐惧和障碍。
为什么？
林晓雨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翻涌着无法言说的理由。
“菲菲姐，”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疲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你真的想多了。我和程总，就是纯粹的工作关系。没有对象，也没有其他任何可能。”她顿了顿，目光移开，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现在……只想把城西店做好，照顾好家人。其他的……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很晚了，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她不再给许菲菲任何追问的机会，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落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