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程屿还向几人说了一个城西分店所有人不知道的事——赵强一伙人之前有私自挪用公款的行为。
更揭开了城西分店触目惊心的疮疤——他们竟胆大包而且最棘手的是账目被他们通过复杂的“合法”手段洗得干干净净,追讨无门。
超市现金流彻底断裂,别说发工资,连安抚愤怒的供应商都成了奢望。供应商们堵门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分店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塌,连带她好不容易在城南打拼出的安稳也将化为泡影。
程屿和总部的法务团队这段时间已经焦头烂额,但面对对方精心设计的合法壁垒,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而超市和供应商们,等不起。
这一天,林晓雨坐在临时办公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线条,映衬着她眼中的挣扎与决断。
一个念头,一个她曾经避之唯恐不及的念头,此刻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龙哥。
城南那片灰色地带的规矩,她从小耳濡目染。龙哥这帮人,虽然干的勾当上不得台面,但催债追钱,尤其对付赵强这种“不讲道上规矩”的黑吃黑,他们确实有自己的一套“效率”。风险巨大,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能快速撬动死局的办法。
她没有告诉程屿。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和原则,绝不会同意这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手段。她只能自己做决定,承担后果。
* * *
回到城南,林晓雨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张伟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张伟,声音有些意外,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关切:“晓雨?你回来了?城西那边……”
“张伟,”林晓雨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需要你帮我个忙。陪我去个地方,可能会有危险,你…愿意吗?”
没有犹豫,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张伟斩钉截铁的回答:“在哪?什么时候?我马上到!” 这份毫不犹豫的信任,让林晓雨心头微暖,也增添了几分底气。
约定的地点,还是那个弥漫着廉价烟味、充斥着台球撞击声和粗话的台球厅。林晓雨换上了一身利落的裤装,尽量收敛起女性的柔美,试图找回一丝曾经作为“林晓阳”时的硬朗,但眉宇间的清丽和蜕变后的气质,依旧让她在踏入这浑浊之地时,显得格格不入,瞬间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张伟紧跟在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像一堵沉默的墙。他的存在,确实让一些蠢蠢欲动的目光收敛了不少。
龙哥正叼着烟,漫不经心地指点着一个小弟打球。看到林晓雨进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艳,随即又化作玩味的打量。“哟,稀客啊!这不是我们城南超市的新晋美女店长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来了?” 他推开小弟,踱步过来,目光在张伟身上停顿了一下,带着一丝探究。
“龙哥,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晓雨开门见山,无视周围的喧嚣,声音清晰而冷静,“有笔生意,想跟你谈谈。一笔对你来说,应该很有赚头的生意。”
“哦?” 龙哥挑了挑眉,显然来了兴趣,挥手让旁边聒噪的小弟们安静些。“说说看,林大店长有什么好关照?”
林晓雨言简意赅地将赵强一伙挪用公款、超市急需追回赃款的情况说明,刻意隐去了程屿和总部的存在,只强调这是关系到超市存亡和她个人利益的巨款。“这笔钱,他们藏得很深,走正规渠道短时间内根本追不回来。但我知道,龙哥你有你的办法。” 她直视着龙哥的眼睛,“事成之后,追回款项总额的百分之十五,作为你的佣金。现金支付。”
“百分之十五?” 龙哥眯起眼睛,快速心算着可能的数额,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数目听起来是不小。不过……” 他拉长了音调,带着惯有的审视,“林店长,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搞定?又凭什么信得过我?不怕我黑吃黑,或者反过来敲你一笔?” 他故意逼近一步,带着压迫感。
林晓雨没有后退,反而微微扬起下巴,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龙哥的手段,城南谁不知道?对付赵强这种坏了规矩、连累无辜的人,你比谁都‘专业’。至于信任……” 她顿了顿,语气转冷,带着清晰的恨意,“当初你为了逼我哥还债,是怎么带着人闯进我家,把我奶奶吓得差点没命的?这笔账,我心里一直记着。但我今天来,是谈生意,不是翻旧账。生意场上,利益说话。百分之十五,够不够让你暂时放下对我的‘兴趣’,去对付更肥的肉?”
她的话像冰锥,刺破了龙哥表面的轻松。提到奶奶的事,龙哥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恼怒,但林晓雨后面那句“更肥的肉”和直白的利益划分,又让他无法反驳。他哼了一声,重新挂上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林店长现在果然不一样了,说话够辣,也够直接。行!这笔买卖,我接了!百分之十五,一分不能少。你把那姓赵的和他同伙的所有信息,还有你知道的钱可能藏匿的线索,都给我。一周之内,我保证把钱给你‘追’回来!” 他拍着胸脯保证,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
“好!一言为定!” 林晓雨伸出手,与龙哥那只粗糙油腻的手短暂地握了一下,强忍着内心的厌恶。“资料我稍后让人送来。静候佳音,龙哥。”
事情谈妥,林晓雨片刻也不想多待,示意张伟离开。就在她转身之际,目光扫过角落一个昏暗的台球桌。
一个人影正背对着这边,佝偻着身子,有气无力地挥着球杆。那颓唐的背影,那件熟悉的、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林晓雨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视线,那人慢慢转过身来。
是林海。
他比上次见面更加憔悴不堪,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曾经还算清秀的脸庞被一种长期的麻木和颓废笼罩着,眼神浑浊,毫无生气。他嘴里叼着一根劣质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看到林晓雨,明显愣住了,拿着球杆的手僵在半空。那眼神里,有震惊,有羞愧,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复杂情绪。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台球厅的嘈杂声在这一刻似乎都远去。
林晓雨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欺骗补偿金、置奶奶生死于不顾、对她粗暴推搡……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失望、愤怒、心寒……所有激烈的情绪在胸腔里翻腾,最终却只沉淀为一片死寂的冰冷。
没有质问,没有怒骂,甚至没有一丝波澜。林晓雨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的了然和漠然,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那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让林海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
然后,林晓雨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从未停留,声音清晰而平静地对身边的张伟说:“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