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家人的是林晓雨最关心的。
程屿描绘的那种你死我活的清算,像无形的冰水,是真实的。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没有如果,她认识程屿,卷入了这深不见底的家族漩涡。后悔吗?或许有。
但想到临江大桥上,那个在绝望中将她死死护住的身影,想到他此刻苍白却坚定的脸,心底深处某个角落又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涩和……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牵绊。
她无法像拔掉一根刺一样,把程屿从她的生命里剔除。那个吻的温度,那句说话要算数的调侃,早已刻在了记忆深处。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有些发僵的背脊,推开了病房的门。
程屿的目光立刻投向她,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我跟你走。”林晓雨的声音很平静,清冷如常,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决然,“但你必须保证,你承诺的一切安排,必须万无一失。奶奶的医疗团队、看护、安保,玲玲和张姨的安全,还有城西店……不能出任何纰漏。”
“我保证。”他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像砸在铁砧上的重锤,“用我的命保证。”
接下来的两天,林晓雨像上了发条的陀螺。她在城西店主持了最后一次紧急会议,将工作详细交接给程屿指派的代理店长和许菲菲李明,面对员工们不安的眼神,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只说是因个人重要事务需要暂时离开一段时间,承诺资金会到位,店不会倒。
她去了张姨家,看着奶奶慈祥却日渐衰老的面容,握着玲玲有些冰凉的手,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句看似平静的叮嘱,交代张姨奶奶的用药、玲玲的学业,以及程屿会安排人定期送来生活所需。她不敢告诉她们真相,只能用出差、学习这样苍白的借口。
每一次告别,都像是在心口剜下一块肉。但她必须走。为了活着回来,继续守护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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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屿出院那天,天气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城市。林晓雨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几件必要的衣物和一些随身物品。
医院后门,一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安静地停在角落。叶峰如同影子般立在车旁,看到他们出来,沉默地拉开车门。
林晓雨坐进后座,程屿紧跟着坐进来,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叶峰发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林晓雨看着这座承载了她太多痛苦与挣扎、也刚刚给予她一点立足之地的城市,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程屿侧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清楚。要看……那边的局势什么时候能尘埃落定。”他的语气也带着沉重。
这时,一直沉默开车的叶峰,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平直地插话:“老爷让我转告少爷和林小姐,等事情平息了,一起去见他。”
“是吗”程屿有些意外,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个幅度。
而林晓雨,在听到“一起”这两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凉的指尖和骤然加速的心跳。
“一起?去见程峪的父亲?”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响!程屿的父亲……知道她的存在?而且,点名要见她?这绝不是对一个普通下属或者朋友的态度,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那是一种小兽被拖入猛虎巢穴的本能战栗。程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慕容家那样的生死仇敌……他的父亲,会是怎样一个存在?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三个月后要去见程屿的父亲……这个认知让她措手不及,心乱如麻。她甚至不敢深想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一只温热的手突然覆上她冰凉的手背。
林晓雨猛地一颤,下意识想抽回,却被那只手坚定地握住。
程屿侧过身,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别怕。”他声音低沉而温和,“我父亲……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他只是……想见见你。”他顿了顿,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试图传递一些暖意,“放心,有我在。”
林晓雨抬眼看着他。他深邃的眼底映着她有些慌乱的脸,那份笃定和承诺奇异地让她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但那份沉甸甸的忐忑,却如同车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并未散去,只是暂时被压在了心底。
她没有抽回手,只是微微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和脆弱。
车子平稳地驶向机场,驶向未知的远方。林晓雨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离开是为了守护,是为了活着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