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纱窗帘，在海景套房光洁的地板上投下细碎的金斑。别墅里异常安静，只有海浪规律的拍岸声，却驱不散昨夜留下的冰冷窒息感。
林晓雨很早就醒了，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未眠。眼下的淡青和眼中的血丝泄露了她的疲惫。她洗漱完毕，走到露台。晨风微凉，也吹不散心头那团沉甸甸的郁结。目光下意识地瞥向隔壁的露台，空无一人。
餐厅里，长桌上摆着精致的早餐。程屿的位置空着。管家恭敬地告知：“少爷说……没有胃口，让您先用。”
林晓雨握着温热的牛奶杯，指尖冰凉。没有胃口？还是……不想见她？昨夜他粗暴的侵犯和之后彻底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在他们中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压过了之前的恐惧和心疼。他是在躲她吗？因为她的拒绝？因为觉得“没得到”而恼羞成怒？
她食不知味地吃了几口，味同嚼蜡。窗外那片曾经让她心旷神怡的蔚蓝，此刻也变得刺眼起来。
上午，她试图在花园里看书，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别墅门口。临近中午，终于听到了引擎声。程屿回来了，依旧是昨天那身皱巴巴的衣服，头发凌乱，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憔悴，眼下带着浓重的阴影，浑身散发着一种颓唐又冰冷的气息。他目不斜视地径直穿过客厅，似乎完全没看到坐在花园藤椅上的林晓雨。
看着他这副自暴自弃、只想逃避的模样，林晓雨心中那点委屈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怒其不争所取代！他父亲在生死线上挣扎，程家风雨飘摇，他却只会躲在这里买醉、然后躲着她？
就在程屿即将踏上楼梯时，林晓雨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程屿！”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程屿脚步顿住，终于抬眼看她。那双曾经深邃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红血丝，充斥着疲惫、痛苦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他看着林晓雨，眼神复杂地闪了闪，随即又垂下眼帘，声音沙哑干涩：“让开，我累了。”
“累？”林晓雨的声音陡然拔高，清冷的眸子里燃着火焰，“你是身体累，还是心累？是逃避得累了吗？程屿，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昨晚的事情，你就打算这样躲过去？连一句解释，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程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抿紧苍白的唇，别开脸，语气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颓然：“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喝醉了，做了混账事……对不起。”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喝醉了？”林晓雨冷笑，步步紧逼，“喝醉了就可以为所欲为？喝醉了就是你逃避现实、伤害别人的借口？程屿，你昨晚抱着我哭，说自己是废物的时候，我还在心疼你！可你看看你现在！除了喝酒、躲着我，你还做了什么？！”
她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程屿心上。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的痛苦和一丝被戳穿的狼狈瞬间爆发：“那我还能做什么？！我爸躺在ICU！程家快被慕容博那老狗撕碎了！我他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除了喝酒麻痹自己，我还能干什么？！回去？回去送死吗？还是回去看着我爸……”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看着他被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压垮的模样，林晓雨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但此刻，怜悯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你父亲……或者程家彻底倒下？”林晓雨的声音陡然沉静下来，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程屿，你看着我！”
程屿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又痛苦地看着她。
林晓雨直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昨晚的事不是因为我不愿意，也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是因为昨晚的那个男人，那个被绝望和酒精吞噬、只会用粗暴发泄的男人，根本不是我认识的程屿！”
程屿的身体猛地一震，瞳孔收缩。
“我认识的程屿，是在城西店濒临倒闭时，能顶着压力拿出五百万力挽狂澜的人！是在临江大桥上，明知是死也要把我护在身后的人！是在超市培训时，能放下身段和大家一起流汗训练的人！是即使身处绝境，也能痞笑着问我下辈子要不要在一起的人！”林晓雨的声音带着一种激昂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程屿心上。
“他自信、强大、有担当！他或许无赖、狡猾，但他骨子里是骄傲的，是绝不会被轻易打倒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会躲在海边买醉，把痛苦和绝望发泄在女人身上的懦夫！”
“懦夫”两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程屿脸上！他脸色瞬间煞白，嘴唇颤抖着，想要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林晓雨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愤怒，像灼热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坐以待毙？”林晓雨逼近一步，清冷的声音如同破晓的号角，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程屿，如果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男人，就给我站起来！我们回去！”
程屿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回去！和你父亲一起战斗！担起你作为程家继承人的责任！”林晓雨的声音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慕容家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们有他们的狠毒，你们程家就没有你们的底蕴和手段吗？你父亲倒下了，但程家还在！你还在！躲在这里自怨自艾，看着敌人一步步蚕食你的根基，看着你父亲的心血毁于一旦，这才是最大的不孝！最大的废物！”
她的话，像一道撕裂厚重乌云的闪电，瞬间劈开了程屿心中那团混沌的绝望和无能狂怒！是啊，他在干什么？父亲在生死线上搏斗，程家在风雨飘摇中挣扎，他却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用酒精麻痹自己，甚至……差点伤害了他最想保护的人！
一股久违的、属于猎食者的锐利光芒，在程屿布满血丝的眼中重新点燃！那光芒越来越亮，驱散了颓废和空洞，只剩下冰冷燃烧的斗志和无畏的锋芒！他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重新披上了战甲！
就在这时，叶峰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门口，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少爷，林小姐。国内最新消息。先生已经脱离危险，转入特护病房，生命体征平稳。另外……”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程屿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上，“先生清醒后的第一句话是：‘告诉那个小兔崽子，程家的刀，该出鞘了。’”
程屿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猛地看向叶峰，又缓缓转向林晓雨。林晓雨也正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映着他此刻重燃斗志的脸庞，那里面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沉静的鼓励和……交付。
程屿深深吸了一口气，咸湿的海风涌入肺腑，带着前所未有的力量。他伸出手，这一次，动作缓慢而坚定，带着无比的郑重，握住了林晓雨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和决心。
“晓雨，”他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相击，带着斩断过往、破釜沉舟的决绝，“谢谢你骂醒我。你说得对，躲在这里，才是真正的废物。”
他握紧她的手，目光越过她，投向窗外那片浩瀚的、象征着未知与挑战的大海，眼神冰冷而锐利，如同淬火的利刃：
“我们回去。”
“回临江。”
“让慕容家……血债血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