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对林晓雨而言,是地狱般的煎熬。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抽噎和空洞的眼神。
程屿…程屿的脸庞,他的声音,他的拥抱,他的吻…那些曾经支撑她走过黑暗的温暖记忆,此刻都变成了淬毒的利刃,反复凌迟着她的心。
她爱他,深入骨髓。可这份爱,如今是如此的肮脏、罪恶、不可饶恕!
她无法承受了。这沉重的秘密,这足以压垮她整个世界的真相,她无法一个人背负下去。
她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她喘息的支撑点。而此刻,在她破碎的世界里,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还残存着一丝依赖的,竟然还是程屿。
她需要一个答案,哪怕那答案是更深的绝望。她需要他的回应,哪怕是推开她,也好过这无边无际的、独自沉沦的黑暗。
天蒙蒙亮时,林晓雨像一具被抽干了所有生气的木偶,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来。她洗了把脸,看着镜中那个双眼红肿、脸色惨白、憔悴得不成人形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换上了一身干净却依旧掩盖不住疲惫的衣服,将那封要命的信连同自己那份性别矫正手术的所有证明材料,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
然后,她拨通了程屿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开会。
“晓雨?”程屿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么早?”
“程屿…”林晓雨一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
电话那头的程屿瞬间察觉到了不对,语气立刻变得紧绷:“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出什么事了?”
“我…我要见你…现在…”林晓雨几乎是用尽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
“你在哪?我让人去接你!”程屿的声音充满了急切。
“不…我去总部找你…现在就去…”林晓雨坚持道,她需要立刻见到他,一刻也等不了。
“……好!我等你!你直接到我办公室!”程屿没有犹豫,立刻答应,甚至能听到他对着旁边的人快速交代:“会议暂停!延后!”
当林晓雨顶着苍白憔悴、双眼红肿的模样,如同幽魂般出现在程屿办公室门口时,程屿的心猛地一沉。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样子。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不顾办公室门还开着,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晓雨!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程屿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和心疼,手臂收得极紧,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保护起来。他感受到她身体的冰冷和细微的颤抖,心都揪紧了。
被熟悉的、温暖的怀抱包裹,林晓雨强撑的最后一丝防线瞬间崩溃。她将脸深深埋在他胸前,贪婪地汲取着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温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衬衫。
“程屿…”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破碎而绝望,“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永远爱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你…知不知道…”她问得语无伦次,眼中充满了最后一丝卑微的乞求和希冀。
程屿看着她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绝望的期待,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低头,无比珍重地吻去她眼角不断滚落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他的吻带着安抚的温度,落在她的眼皮、脸颊,最后轻轻印在她冰冷的唇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承诺意味。
“傻瓜,”他捧着她的脸,深邃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坚定,“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永远爱你。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我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还是城西那边又出事了?”他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试图驱散她眼中浓重的恐惧。
林晓雨看着他眼中真挚的爱意,那瞬间,她几乎要沉溺其中,放弃坦白。
这温暖的港湾是她此刻唯一的救赎。但理智和那沉重的秘密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不能自私地将他拖入这乱伦的深渊而不自知。
她颤抖着,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缓缓推开了他温暖的怀抱。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拿出了那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将那封泛黄的信以及她那份性别手术的证明文件,一一放在了程屿宽大的办公桌上。
“你看…”她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看完…你就明白了…”
程屿的眉头紧紧蹙起,他看看桌上那几样格格不入的东西,又看看林晓雨那心如死灰般的表情,心中不祥的预感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开来。
他带着一丝困惑和隐隐的不安,首先拿起了那封泛黄的信。
起初,他的目光是快速扫过的。但当“程家血脉”、“父名程XX(姓氏清晰)”、“生父所赠信物”、“切莫寻根,切莫涉程家事”这些字眼撞入眼帘时,他的脸色骤然变了。他的眉头越锁越紧,眼神变得锐利而震惊,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份性别矫正手术的证明文件上。“林晓阳”这个名字,性别栏的变更记录…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认知上!
所有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林晓雨…林晓阳…程家血脉…被遗弃的私生子…那枚只有程家核心才可能拥有的古玉信物…还有父亲在医院时那异样的目光和追问…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比清晰、残酷无比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程屿!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晓雨。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深情、关切和心疼,而是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混乱,以及一种…被命运狠狠嘲弄后的痛苦和茫然!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林晓雨的心,随着他眼神的变化,一点点沉入冰窟。她看到了他眼中的风暴,看到了那份熟悉的温柔被撕裂。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期望,主动上前一步,双手颤抖着勾上他的脖颈,将自己冰冷的脸颊贴上他的,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程屿…告诉我…你还会…爱我吗?像以前一样…永远…爱我吗?”
她需要他肯定的回答,哪怕只有一句,也能成为支撑她活下去的微光。
然而,程屿的身体在她贴近的瞬间僵硬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应她的拥抱,甚至微微向后撤了半步。
时间仿佛凝固了。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林晓雨压抑的抽泣声和程屿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布满泪痕的、充满绝望期待的苍白小脸,那双他曾无数次亲吻、为之沉迷的清澈眼眸,此刻盛满了破碎的光。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抱歉,林晓雨…”程屿的声音嘶哑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陌生的疏离和沉重的疲惫。他缓缓地、坚定地,将林晓雨勾在自己颈后的双手拉了下来。
林晓雨的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无力地垂落。
程屿避开了她瞬间变得空洞绝望的眼神,侧身,脚步沉重地走向门口,背影僵硬而决绝。
“我需要…静一静。”留下这冰冷的、仿佛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的一句话,他拉开办公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沉重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林晓雨死寂的世界里。
办公室内,只剩下林晓雨一个人。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灵魂也随之被抽离。
程屿的反应…比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还要冰冷,还要彻底。没有愤怒的质问,没有崩溃的咆哮,只有一句冰冷的“需要静一静”和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原来…连最后的慰藉,也是奢望。
她以为坦白能分担她的痛苦,却没想到,这坦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彻底摧毁了她自己,也将程屿推入了痛苦的深渊,并亲手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连接的可能。
“呵…”一声极轻、极空洞的笑声从林晓雨喉咙里逸出,带着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她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冰冷光洁的地板上。泪水,早已流干。巨大的悲痛如同实质的黑暗,将她紧紧包裹、吞噬。她感觉不到冷,感觉不到痛,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和麻木。
程屿得知真相后给她的打击,是致命的,是真正的雪上加霜,将她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直到窗外透进来的光线都开始变得昏暗。
她像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信、古玉和文件,胡乱塞进包里。然后,她眼神空洞地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似乎有人影,似乎有声音,但她完全感知不到。她只是凭着本能,一步一步地挪动着脚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空洞得如同敲在棺材板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座象征着程家权力核心的摩天大楼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喧闹的街道,避开川流不息的车流的。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承载着她所有破碎过往和此刻绝望的家门口的。
当她终于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打开家门,看到玲玲担忧急切迎上来的脸庞时,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
眼前一黑,她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
“姐——!”玲玲惊恐的尖叫声,成了她坠入无边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