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莉亚优雅地用雪白的餐巾沾了沾嘴角，仿佛刚才只是谈论天气。“哦？不明白吗？”她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只有玛格丽特和旁边近处的伊莎贝拉能勉强听清，“或许我该说得更明白点？比如……那位永远戴着薄手套、诊疗室里飘着奇怪甜香、还养着一朵诡异冰蓝色小花的……阿加莎·怀特博士？夫人您每次去她那里‘稳固精神’，带走的‘小礼物’，真的能安抚您‘失容’的恐惧吗？还是……让您陷得更深？”
“冰蓝色小花”几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击溃了玛格丽特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她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阿加莎·怀特桌上那朵在玻璃罩中妖异颤动的冰晶花，以及每次“治疗”后那种仿佛灵魂被抽走一部分的空虚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塞西莉亚怎么会知道？！她连这个都知道？！
“不……住口！你住口！”玛格丽特失声尖叫起来，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动作之大带翻了身后的椅子！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魔鬼！你是魔鬼！你被腐渊污染了！离我远点！”她歇斯底里地指着塞西莉亚，声音尖利刺耳，彻底失去了理智。
整个宴会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失态的玛格丽特身上。悠扬的乐曲戛然而止。侍者们僵在原地。权贵们脸上写满了震惊、错愕和一丝看好戏的兴奋。铁娘子的面具，在塞西莉亚精准而致命的言语毒刺下，彻底粉碎！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玛格丽特吸引的瞬间！一位端着热汤的侍者（伊莎贝拉）似乎被玛格丽特突然站起带翻的椅子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托盘上滚烫的浓汤眼看就要朝着玛格丽特泼去！
“小心！”旁边有人惊呼。
伊莎贝拉展现出惊人的“笨拙”和“慌乱”，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一只手“本能”地向前抓去，试图稳住自己，另一只手则“拼命”地想护住汤碗。混乱中，她的手指“不经意”地拂过玛格丽特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后腰礼服褶皱处。
“啪！”一小碗滚烫的浓汤终究还是泼洒出来，大部分落在昂贵的地毯上，但仍有几滴溅在了玛格丽特的手腕上，烫得她又是一声痛呼，更加剧了她的崩溃。
“对不起！夫人！万分抱歉！”伊莎贝拉惶恐地道歉，手忙脚乱地收拾，在旁人看来完全是吓坏了的笨拙侍者。没有人注意到，在她那只拂过玛格丽特后腰的手收回时，一个比米粒还小、薄如蝉翼的金属片，已经如同水蛭般悄无声息地吸附在了玛格丽特礼服腰衬的褶皱深处——微型追踪器，安置成功！
“滚开！别碰我！”玛格丽特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甩开试图上前帮忙擦拭的侍者，她捂着被烫红的手腕，眼神惊恐地扫过塞西莉亚冰冷嘲讽的脸，扫过周围一张张或惊愕或鄙夷的面孔，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看穿的恐惧彻底淹没了她。她精心构筑的“铁娘子”形象，她赖以生存的政治资本，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啊——！！！”她发出一声崩溃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再也无法忍受这令人窒息的环境，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椅子，像一头发狂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出座位，无视了身后奥顿议员不满的呼喊和其他人惊诧的目光，提着被汤汁溅污、裙摆凌乱的礼服，朝着宴会厅的大门方向狼狈不堪地狂奔而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凄凉。
一场顶级社交盛宴，因一位核心议员的当众崩溃而蒙上了浓重的阴影。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塞西莉亚·洛林依旧端坐在原位，慢条斯理地切下最后一块岩羊肉，放入口中，优雅地咀嚼着。蓝紫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算计达成后的满意。她微微侧头，目光与远处伪装侍者、正低头清理地毯的伊莎贝拉短暂交汇，一丝心照不宣的锐利光芒一闪而逝。鱼饵已经咬钩，追踪器也已就位，溃逃的玛格丽特，将成为白峰学会撕开“月神”诊所黑幕的绝佳突破口。
艾莉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暂时忘记了身边奥顿的骚扰。看着玛格丽特狼狈逃离的背影，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对塞西莉亚手段的敬畏，也有对玛格丽特那明显被某种恐怖事物操控的处境的隐隐心悸。奥顿夫人的项链，玛格丽特的崩溃……腐渊的阴影，似乎比书中所描述的更加无孔不入，更加扭曲人心。
就在玛格丽特冲出宴会厅大门的同时，星辰穹顶大厅二楼一处相对隐蔽的观礼台上，一道冰冷的目光始终追随着这场闹剧，如同盘旋在战场上空、评估着猎物价值的秃鹫。
维奥拉·斯特林副督察长，背脊挺直如枪，深蓝色的黯影局制服一丝不苟。她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抿的薄唇和下颌绷紧的线条，泄露出她此刻极差的心情。不久前，在黯影局那间弥漫着消毒水和文件霉味的办公室里，她刚刚承受了上司——治安总署署长兼黯影局局长，格雷戈里·霍克将军——劈头盖脸的训斥。
“……斯特林！又是无功而返！雪枭余孽在你眼皮底下几次三番逃脱！洛林官邸的搜查令给了你，你却只带回来几具烧焦的、挂着腐渊破布的尸体？连一点像样的证据都找不到！女王陛下对腐渊渗透的忧虑日益加深，《光辉奉献计划》的推行需要强有力的执行！而你，却在一个小小的雪枭孤女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和资源！无能！简直是无能！”霍克将军愤怒的咆哮几乎震落了办公室文件架上的灰尘。
维奥拉站得笔直，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只有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才泄露了她内心的屈辱和不甘。她清楚，霍克将军的愤怒，不仅是因为艾莉诺的屡次逃脱，更深层的是对塞西莉亚·洛林那滴水不漏的防御和无视黯影局权威的恼火，以及对女王压力的转嫁。而她，维奥拉·斯特林，成了那个承受怒火的出气筒。
“将军，雪枭余孽艾莉诺·怀特洛克身上疑点重重，她与洛林家的关系，她持有的琥珀吊坠，以及她可能知晓的关于雪枭覆灭的真相……”
“够了！”霍克粗暴地打断她，“真相？斯特林！黯影局需要的是结果！是能安抚女王、震慑那些不安分贵族的结果！不是虚无缥缈的‘真相’！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要么，在三天内给我拿下艾莉诺·怀特洛克，找到能钉死洛林家勾结腐渊的铁证！要么，你就给我滚去档案室，和那些发霉的卷宗过一辈子！现在，给我出去！”
带着满身无形的鞭痕和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维奥拉离开了霍克将军的办公室。她需要冷静，需要暂时远离那个令她屡屡受挫的雪枭孤女。作为黯影局的利刃，女王监视贵族最隐秘的鹰犬，她深知情绪失控是最大的敌人。换个任务，或许能让她重新找回掌控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