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樱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依然平静,没有因为摆王的质问泛起一丝涟漪。
她端起面前精致的瓷茶杯,小啜了一口,动作标准姿势优雅。
“姐姐病了,”雪樱放下茶杯,声音平淡无波,“在楼上静养。不方便见客。”
她甚至没有去看摆王的眼睛,目光落在茶几上精美的冰晶花纹上。
摆王盯着她,那双深黑色的死鱼眼里没什么情绪,但语气笃定,“别骗我。我知道她在哪。”
她话音刚落,脚边地毯上那团阴影蠕动了一下,然后爬上了桌子。
茗喵无声无息地从阴影中显形。优雅地蹲坐下来,猫眼直视着雪樱那双冰蓝的眸子。
空气中弥漫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影魔力,带着点无声的压迫感。
雪樱的目光终于从瓷杯是的冰晶花纹上移开,落在这只突然出现的黑猫身上。
她看了几秒,眼神里没有任何惊讶或恐惧,只有一种了然。
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是茗喵找到她的吧?父亲大人下的命令,将她暂时安置在四楼。摆王,你是我的朋友,也是玄武的首席。趁我父亲还没回来,拿着你要的地图,离开这里吧。”
她抬起眼,第一次真正对上摆王的视线,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是近乎空洞的平静,却也藏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劝诫。
“在这里,与一个家族为敌,就是与整个云中阁为敌。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绞杀威胁。”
雪樱的声音很轻,却带着陈述事实的冰冷,“不值得。”
“你们呢?”摆王没接她的话茬,直接反问,“你们就愿意这样?不反抗?”她看着雪樱,这个精致得像人偶却毫无生气的女孩。
雪樱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下撇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她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节纤细白皙。
“反抗?”
她轻轻重复这个词,像是咀嚼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带着一丝极淡的困惑,“为什么反抗?”
她开始陈述,声音平板得像在读一份报告,“我和姐姐的母亲是父亲众多情人中的一个,后来她...努力成为了继室。我们出生时,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了。我们失去了母亲,但父亲没有抛弃我们。他给了我们雪家小姐应有的身份,最好的衣食住行,最好的教育,最好的仆人。”
“即使...在末日之前,在那些真正的名门贵妇和小姐们眼中,我们始终带着庶出的标签,是上不得台面的野种。”
她叙述这些本该充满痛苦和屈辱的往事时,语气却毫无波澜,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末日来了,秩序崩塌。但父亲保住了雪家,保住了我们。我们觉醒了能力,姐姐甚至成为了魔法少女。这力量很强。”
雪樱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看向摆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摆王的身影,却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但这力量,不是用来反抗父亲的。它只是...我们与父亲大人交易的筹码。”
“交易?”摆王微微皱眉。
“是的,交易。”
雪樱的声音很肯定,“我们用我们的价值——容貌、能力、以及作为雪家女儿的身份交换家族的保护,交换我们活下去的资本和地位。我接受了与赵家赵子杰少爷的联姻,虽然不是正室,但赵家是核心区的两大家族之一。因为这份联姻,父亲获得了进入云中阁管理委员会的机会,雪家得到了更多的资源和话语权。这是公平的交易。”
她停顿了一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我们女性的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依附家族,履行责任,为家族带来利益。然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结婚,生下继承人,将他们抚养成人...”
“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即使拥有强大的力量,脱离了家族,在这末世,我们又能做什么呢?不过是无根的浮萍。”
她看向摆王,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我现在的人生目标,就是尽快怀上赵家的孩子,然后...完成一个母亲的责任。这就是我的路。”
摆王沉默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她能感觉到雪樱话语里那种深入骨髓的认命感,像一层冰壳将真实的情绪彻底冻结。
“姐姐她...不愿意。”
雪樱的声音忽然低了一点点,那冰封的湖面下似乎有极微弱的水流涌动了一下,她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羡慕。
“她一直反抗父亲。她觉得她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可以像她的契约兽冰霜之渊一样自由。父亲很生气,就把她关在四楼的房间里。我去看她,劝她,她对我发火,说我是父亲的帮凶,是懦夫...她不懂。”
雪樱轻轻摇了摇头,那丝羡慕迅速被更深的冰层覆盖,只剩下无奈,“她不明白,反抗只会带来毁灭。”
“如果到了婚期,姐姐还是这样任性...”
雪樱的语气带上了忧虑,“单家...不会容忍这种羞辱。单文羽二少爷,在所有人眼里,是云中阁年轻一代的楷模,温文尔雅,学识渊博,从未有过任何感情纠葛。”
她看向摆王,“在联欢会上对姐姐一见钟情,单家立刻向父亲提亲。父亲当场就答应了。他以为姐姐会像我一样...接受安排。父亲甚至骗姐姐去和单文羽接触,拍下了看起来很和睦的照片。”
“姐姐虽然...有时候想法简单,但这种情况,她还是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她爆发了,坚决不同意。父亲告诉她婚约已定,单二少是难得的良配,让她自己想清楚。姐姐不肯,父亲就...”
雪樱没有说下去,只是指了指楼上,“大哥雪舞,你也看到了,他支持父亲的决定。至于四弟雪山...”
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悲伤,“父亲认为他整天沉迷化妆打扮,没有男子气概,是被我们两个姐姐带坏了。”
雪樱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压下去,重新恢复了那副人偶般的平静。
“事情就是这样。摆王,作为朋友,我真的不希望你卷入这个漩涡。这浑水太深,太危险。你走吧。”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摆王靠在沙发上,死鱼眼望着天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似乎在消化雪樱这一番冰冷又沉重的自白。
过了几秒,她坐直身体,目光重新落回雪樱脸上,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要见雪花鱼。现在。带我去。”
雪樱的眉头蹙了一下,这是她今天脸上出现的最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刚要开口,显然是想继续找借口推脱。比如父亲快回来了,或者单家可能派人来探望之类的。
就在这时——
咻!
一个闪着银光的东西划破客厅有些凝滞的空气,带着轻微的破风声,朝着摆王直直飞来。
摆王反应极快,头都没完全转过去,右手抬起,啪的一声轻响,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了飞来的东西。
入手冰凉,金属质感。
是一把黄铜钥匙。钥匙柄上雕刻着一个小小的雪花图案。
摆王捏着钥匙,顺着东西飞来的方向,抬眼望去。
旋转楼梯二楼的阴影里,一个人影静静伫立。
是雪舞。他换了一身深色的便装。
他背靠着雕花的铁艺栏杆,双手插在裤袋里,冰蓝色的眼眸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愤怒和屈辱,而是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挣扎,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释然?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的摆王和雪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着摆王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刚才那两个字,正是他说的。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