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灶的火刚熄，米饭锅边的水汽还在冒，桌上的碗沿干干净净，鱼骨一丝不剩地摆在蝶上。
奶奶用布巾擦了擦嘴，疲累地呼吸着。
“我吃饱啦，今天的鲑鱼一样的美味。”
我带点点头，又如往常一样收拾着碗筷。
一开始做家务，总是需要奶奶指导，现在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奶奶坐在榻榻米上的棉被上，好像要睡着了，今天格外的早。
我手捧着一杯热茶递给奶奶，给暖炉通上电。
屋内很安静，只有厨房里炉灶的余温噼啪作响。
窗外的风雪小了一些，偶尔有枝桠颤动的咔啦声传进来。暖炉在运作的声音像是某种沉睡的小兽，倒不如说和我的呼噜声很像。
“奶奶，该吃药了！”
过了好久，奶奶才反应过来。
“是啊，是最后的药了。”
“你说‘最后’是什么意思？奶奶，我明天可以去镇上帮你买药，我已经学会怎么做一个人类了，可以照顾您啦。”
奶奶轻轻摇头否定着，我不明白，奶奶不喜欢我了吗？要把我赶走了吗？想着，想着，不免心里泛起酸楚。
“奶奶，您是要赶我走吗？是家里不够大吗？我再变成猫咪陪着您也行！”
“小信啊，奶奶怎么会赶你走呢，奶奶可爱着你呢。怎么会舍得让出去外面挨饿受冻呢。”
“小信啊，奶奶上次没答应和你去看雪，你有在生气吗？”
“完全没...”
“可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的内心隐约觉得不安。
“因为我要死啦，我再也见不到春天啦。”
我的心正剧烈的跳动着，我尽力对抗着泪水。
“不会的奶奶，神大人会保佑你的！神大人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
“够了，奶奶已经活够了。小信，奶奶已经72岁了，该经历的都经历了，该感受的也感受了。只是啊...很遗憾没和你去看一眼北海道的花。”
奶奶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支撑坐着了，奶奶的眼紧闭着，说着...我知道，这是最后的话了。
“你没来之前，奶奶一个人很孤独呢，你是神明送来的礼物，奶奶感激神明，奶奶这段时间很幸福，也很爱你。”
“我要死啦，你也会踏上你的旅途吧？奶奶希望，你带着我的眼睛去看看北海道的花，好吗？奶奶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好了，别再哭了，奶奶爱...你...”
听到这，我再也忍耐不住了，扑在奶奶怀里。
一股温热的液体在我脸上肆意着，我一点也没有办法控制。
我在哭，哭个不停....奶奶的手无力的松开。
光芒——我的身体，正发着光。
我的视线正急速的收缩着，双手变成了猫爪。
眼中的世界正留白着，一片光芒中奶奶伸出手将项链系在我的脖子上。
我看见面前奶奶的映像逐渐模糊，鼻子和眼睛仍是不争气的涕泗横流着。
在光芒之后是——神明大人？
“Kuro，吾来带你走了。”
“抱歉，神大人，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嘿嘿，可爱的家伙，你做的很棒呢呢。你再也可以不用当一直猫咪了，来吧，抓住吾的手，吾会帮你投胎到人间。”
神的光芒耀眼着，成为人吗？
我抹着眼泪，摇头拒绝。
“哦？为什么呢？你想永远当一只猫吗？”
“呜——我不想走，我想陪着奶奶。”
“傻猫，你这样又是何苦呢？离开这儿成为人不好吗？”
“神明大人，你错了。“
“...哦？世间轮回里，说吾错的你还是头一个呢。嘿嘿。”
“人类和动物最重要的区别，就是有没有‘爱’。失去爱的人，也不算是人。我虽然只是猫，但只要我的内心充满爱，即使是猫的模样，我的心也能和人类一样爱着这个世界。”
眼泪仍像断线珠子一样散落着，我的回答抽泣却坚定。
“你说的对，好孩子。”
神明大人惊讶的点点头，收回了手，笑着也留下了一滴眼泪，晶莹而闪耀。
“我想留在这里，即使我只是一直猫，我也能爱着奶奶，永远思念着她。”
“你比我以往见到的任何人都要虔诚，你的心充满爱意和感激。那么，在这最后一刻，许下你的愿望吧，Kuro。”
我思索片刻——“神明大人，我只想永远留在这，守护着这块奶奶生活的地方。”
神听完，将双手交叉于胸前，念念有词。
接着，一道白光闪回。
——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总之，让猫咪害怕的凛冬已经过去，积雪彻底的融了，象征着花开的春天到了，一切都风平浪静。
这个冬天，应该是发生过一个动人的故事，可能是关于一只猫的故事？谁知道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海边出现了一座雕像，是一个慈祥的老奶奶抱着一只猫咪。猫咪浑身黢黑，眼神却意外伶俐，奶奶的眼神温柔而慈祥，他们一同眺望着海平线，据说，只要他们存在，白雪町的渔民出海都会一帆风顺哦！
不过，我要悄悄告诉你，其实猫咪可不是雕像！
我伸了个懒腰，甩甩脑袋，胸口的项链，红宝石强调着闪耀的光泽。
我从雕像奶奶怀里轻巧的一跃而下，步履轻盈地回到岸边。
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除了有些低之外，其实一切都还好。
路过的人们都毕恭毕敬的朝我作揖，嘴里念念有词。
“好久不见啊！Kuro，可要保佑我们平安呀！”“Kuro，期待我们大丰收吧！”“Kuro...”“...是Kuro！”
我喵喵喵的回应着，可把本猫累坏了！
大家不用担心啦，吾当然会保佑大家啦，希望大家都平安归来大丰收，但才不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呢，是因为“爱”！
其次，刚才骗到你了吗？嘿嘿，我才不想变成充满烦恼的人类，我是一只有名字更有感情的猫！
我的志向，是深爱世间万物，守护一方水土。
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因为...？
——吾辈是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