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浆果酒的琥珀色液体在陶罐里轻轻晃动，带着火山硫磺的微涩与野果的清甜。老巫将陶碗分到众人手中时，炎正用骨刀将烤得焦香的兽肉切成小块，篝火的噼啪声里，他裸露臂膀上的火焰符文渐渐黯淡，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旧伤。
“阁下们的神通……真是闻所未闻。”炎咬了口兽肉，目光落在洛尔薇丝擦拭终末回响的动作上，喉结滚动着，“在我们巫神时代，能单凭血脉神通击杀幼年六首蛇狼的，唯有祖巫神殿的十二位大人。”
林江偌指尖的道域法则轻轻拂过陶碗边缘，将残留的硫磺气息驱散：“每个地方的力量体系不同而已。”她没有深入解释，只是示意他继续说。
炎点点头，拿起块兽骨在地面勾勒出简易的地图：“我们所在的，是东墙边境的‘炎石戍地’。整个世界被四面高墙分为五块——中心是祖巫神殿的核心区，东南西北四面墙内各划分了万族的聚居地，而墙外，便是无穷无尽的蛮荒之野。”
他用骨尖点了点代表高墙的线条：“墙体是用星辰精金混着十二祖巫的精血筑的，里面的符文阵需要巫神之核维持。”他举起洛尔薇丝抛给他的那颗菱形晶体，漆黑的核晶在火光下泛着幽光，“就像这样的核晶，每颗都藏着巨兽的原始力量。嵌入符文阵能增强防御，单独使用……”
话音顿住时，他突然划破指尖，将鲜血滴在核晶上。漆黑晶体瞬间亮起红光，六首蛇狼的虚影从里面一闪而过，营地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连篝火都噼啪作响地缩了缩。
“能短暂召唤巨兽的残魂作战，但代价是生命力。”炎收回手时，脸色明显苍白了几分，“高阶巫族能用精血驱动完整的召唤术，可我们戍巫……往往用一次就得躺三天。”
小七的代码流在林江偌耳边啧啧作响：“原始的能量转化方式，效率低得可怜。相当于用钻石当柴火烧——不过这核晶里的原始力量很纯粹，提纯后或许能转化成法则能量。”
林江偌没接话，只是看着炎将核晶小心收好：“巫族靠分配核晶控制万族？”
“不止是控制。”炎的声音沉了沉，火焰符文在他眼底明灭，“万族的聚居地离高墙更近，每次巨兽冲击，他们的部落都得冲在最前面当肉盾。核晶是他们换命的酬劳，也是……祖巫神殿拿捏他们的枷锁。”
他忽然看向林江偌，目光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阁下们的力量远超普通巫族，甚至可能……比祖巫神殿的长老们还强。”他放下骨刀，突然起身对着众人深深鞠躬，兽皮铠甲的边缘在地面蹭出细碎的声响，“我斗胆恳求各位暂时留下。”
洛尔薇丝的吞噬法则在指尖转了圈，黑雾里带着嘲讽：“留在这里帮你们杀巨兽？我们可没义务当免费劳力。”
“不是让各位白白出手！”炎连忙摇头，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三天后就是‘兽潮季’的小规模冲击，按往年的规律，至少会有三头成年巨兽带队。我们的焚天符只剩两张，戍巫队能战斗的不足二十人……”
他指向营地角落那些缠着绷带的巫族战士：“他们有的断了手臂，有的耗损了精血，连拉弓的力气都快没了。祖巫神殿的援军迟迟不到，万族又被血契绑着不敢来……再这样下去，炎石戍地撑不过这个月。”
年轻的巫族战士突然插话，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倔强：“大人！我们可以用精血献祭大阵！就算拼到最后一人……”
“闭嘴！”炎猛地喝止他，眼底闪过痛苦，“献祭大阵要用百名大巫的心头血，我们现在连十个能站着的都凑不齐！”
林江偌望着营地周围摇曳的兽皮帐篷，老弱巫族正将磨好的骨箭码放整齐，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麻木的疲惫，唯有提到“兽潮”时，才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巫神之核对你们来说，就这么重要？”她忽然问。
炎握着巫神之核的手指猛地收紧，核晶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低头看着篝火在漆黑晶体上投下的跳动光斑，声音像被蛮荒之野的风沙磨过：“对我们来说，巫神之核是命。”
“十二祖巫定下规矩，万族每月必须缴纳核晶作为贡赋，数量按族群大小划分。缴够了，祖巫神殿才会分下防御物资；缴不够……”他顿了顿，火焰符文在眼角抽搐了一下，“上个月东边的狐族少缴了三颗，祖巫神殿直接撤回了他们聚居地的符文阵支援。结果兽潮来的时候，半个族群都被卷进了蛮荒之野。”
年轻的巫族战士往火堆里添了块木柴，火星噼啪溅到兽皮靴上：“那些万族根本没办法。他们离高墙最近，每次兽潮都是第一线，能活着捡回几颗核晶就不错了。可祖巫神殿只看数量，根本不管他们死了多少人。”
林江偌的道域法则轻轻震颤，陶碗里的岩浆果酒泛起细密的涟漪。她想起炎石戍地墙壁上的刻痕——“万族未派援军”几个字被反复凿刻，边缘已磨得光滑，显然被无数人抚摸过。
“万族为什么不反抗？”她问。
“血契。”炎吐出两个字时，牙齿咬得发响。他扯开兽皮铠甲的领口，露出锁骨处一个暗红色的符文印记，“每个种族的首领都被种下了‘缚灵血契’，只要心生反意，就会被精血反噬。上个月有个熊族族长想带着族人逃进蛮荒之野，结果刚翻过墙就浑身流脓地死了，血契的诅咒连骨头都没剩下。”
小七的代码流突然在半空拼出符文图案，眼睛闪着红光：“这是血脉诅咒，是通过基因链植入的控制，和高等灾厄能靠血脉威压直接控制低等灾厄差不多。不过太原始，破解难度……中等。”
林江偌的指尖在陶碗边缘轻轻摩挲，道域法则悄然捕捉到炎锁骨处血契符文的波动——那是种蛮横的能量烙印，像条无形的锁链缠在血脉深处，与小七投影出的基因链图案隐隐呼应。
“破解中等？”她在心里无声询问，目光依然落在炎紧绷的侧脸。
小七的代码流在她耳后重组出半透明的虚影，双马尾上的代码碎片随着篝火跳动：“需要两样东西——种下血契的祖巫精血样本、还有……至少三位不朽神级别的能量冲击。现在的我们嘛，看看热闹还行。”
洛尔薇丝正用刀尖挑着烤得流油的兽肉，闻言嗤笑一声：“破解不了还说这么多？浪费内存。”她抬眼看向炎，银发红眸里的不耐烦藏得直白，“说吧，巫族内部是不是也不是铁板一块？你脖子上那‘和’字木牌，总不至于是什么流行饰品。”
炎握着核晶的手猛地收紧，漆黑晶体硌得掌心生疼。他沉默片刻，突然将剩下的岩浆果酒一饮而尽，陶碗重重磕在石地上：“阁下看得明白。巫族内部，早就分了两派。”
他用骨刀在地面划出两道交叉的刻痕：“一派是祖巫神殿的‘统御派’，以祝融、帝江两位祖巫为首，主张用铁腕控制万族，认为只有绝对的压迫才能守住高墙。他们觉得万族不过是会喘气的工具，核晶配额、防御物资……从来都是看心情分配。”
“另一派，就是我们‘联合派’。”炎的指尖抚过脖颈上的木牌，“由句芒祖巫牵头，觉得应该让万族参与高墙防御的决策。毕竟……”他望着营地外巨墙的方向，声音低沉，“每次兽潮冲垮的不只是符文阵，还有万族的聚居地。他们死光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们。”
柳岁岁的咒怨之书突然在膝头轻轻颤动，锁链在她腕间绷出冷光：“句芒？听着倒像个懂点道理的。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
“何止拧不过。”炎苦笑一声，火焰符文在他掌心明灭不定，“句芒祖巫十年前就被剥夺了兵权，现在被软禁在祖巫神殿，连面都见不到。我们这些联合派的戍巫，要么被派到最危险的边境，要么就像东边的风巫部落，一夜之间全族‘感染兽疫’死绝了——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篝火的光芒在兽皮帐篷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炎的声音里带着未说尽的疲惫，像被蛮荒之野的风沙磨钝的骨刀。他望着地面交叉的刻痕，火焰符文在眼底明明灭灭，最终化作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句芒祖巫说过，高墙不是用来圈住万族的笼子，可现在……”
林江偌指尖的道域法则轻轻拂过陶碗，琥珀色的酒液泛起涟漪，映出她平静的眼眸：“我们可以留下。”
这句话像块火星落进干柴堆，炎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连带着年轻的巫族战士都忘了擦拭嘴角的油渍，怔怔地看着她。洛尔薇丝的吞噬法则僵在半空，黑雾差点凝成实质：“偌偌姐姐？你认真的？留在这里陪他们喂巨兽？”
“不是陪他们喂巨兽。”林江偌看向营地角落那些缠着绷带的巫族战士，老弱们正将磨好的骨箭码成整齐的堆，每支箭杆上都刻着粗糙的火焰符文，“是看看巫神时代的‘真相’。”
林江偌抬眼时，恰好对上埃里克望过来的目光。老骑士的银甲在篝火下泛着冷光，圣光法则的波动里带着担忧，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他尊重她的决定，正如当年在圣殿，他尊重她握剑的姿势。
“阁下……”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摸向脖颈的“和”字木牌，仿佛那是唯一的支撑，“您说的是真的？愿意留下来帮我们？”
“不是帮忙。”林江偌纠正道，道域法则的光晕与炎的火焰符文产生微弱共鸣，“是交易。我们帮你们守住炎石戍地，作为回报，你要带我们去中心区域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