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牙庞大的身躯倒地时，大地传来沉闷的震颤。黑血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被黑雾同化的鳞片渐渐失去光泽，化作细碎的尘埃融入蛮荒之野的瘴气中。
百余头六首蛇狼望着首领的尸体，六条蛇头同时低垂，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哀鸣。当洛尔薇丝抬眼看向它们时，那些原本狂热的巨兽突然如遭雷击，竟夹着尾巴四散奔逃，连头都不敢回——首领临死前的恐惧，已通过血脉连接刻进了它们的本能。
高墙顶端爆发出迟来的欢呼。戍巫们扔掉骨矛，互相拥抱拍打着后背，年轻的巫族战士甚至激动得哭了出来，火焰符文在他脸上跳跃，映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炎却没动。他望着那道悬浮在半空的银发身影，掌心的火焰符文明明灭灭，直到林江偌的道域法则如温和的潮水般漫过战场，才猛地回过神来，对着箭塔方向深深鞠躬。
洛尔薇丝缓缓落地，终末回响的镰刃“咔嗒”一声收起。黑雾从她周身褪去，可眼底的猩红尚未散尽，血族的自愈能力正疯狂修复着体内因释放灾厄本性造成的损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刺痛。
“逞英雄的滋味怎么样？”林江偌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道域法则化作柔和的光带缠上她的手腕，将那股尚未平息的杀戮欲轻轻抚平。
洛尔薇丝转头，红眸里还残留着几分未褪的凶性，却在触到林江偌平静的目光时，突然泄了气般靠向她的肩头。银发散乱地蹭着林江偌的颈窝，声音带着战斗后的沙哑：“有点……晕。”
灾厄本性的反噬正在发作，头重脚轻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林江偌的衣袖。
“你还知道晕？”一道带着怒意的女声突然炸响。艾琳娜提着裙摆从箭塔方向快步走来，亡月劫杖在她手中转得飞快，周身的吞噬法则和暗影法则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走到洛尔薇丝面前，看着对方眼底未散的猩红和嘴角残留的黑血，气得抬手就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释放灾厄本性好玩吗？！”
洛尔薇丝被敲得缩了缩脖子，没敢反驳，只是把脸往林江偌肩窝里埋得更深了些。
“我是你姐！”艾琳娜的声音又急又气，指尖的吞噬法则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上，弥补她体内几乎枯竭的法则本源，“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爷爷奶奶再三叮嘱我们不允许释放灾厄本性！刚刚灾厄本性差点把你的理智都吞噬了！我得照顾你，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她一边数落，一边检查洛尔薇丝的伤势，看到手臂上尚未完全愈合的冰棱划痕时，眉头皱得更紧，吞噬法则的光芒又亮了几分：“以后不许做这种傻事！真把自己当铁打的？”
小七的代码流在旁边绕了个圈，电子眼里闪着促狭的蓝光：“艾琳娜别气啦，洛尔薇丝也是为了快点解决战斗嘛。不过说真的，刚才她那招‘灾祸终序曲’帅是帅，就是后遗症有点大——能量紊乱率超过30%，就算是她得躺三天才能缓过来。毕竟，狱牙的实力也算是顶尖终相神，同级别的顶尖强者之间的战斗不可能赢得很轻松。”
“躺三天都是轻的！”艾琳娜瞪了小七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次再敢这么胡来，我就把你的终末回响锁起来，看你还怎么耍威风！”
林江偌轻轻拍了拍洛尔薇丝的后背，对艾琳娜摇了摇头：“先让她休息。”她看向远处狱牙的尸体，道域法则悄然延伸，将那颗尚未凝结的巫神之核包裹起来，“炎还在等着我们。”
艾琳娜这才作罢，只是仍气鼓鼓地站在一旁，吞噬法则始终没离开洛尔薇丝的身体。
炎带着两名戍巫走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目光在艾琳娜指尖的绿光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靠在林江偌肩头的洛尔薇丝，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捧着那颗刚从狱牙体内取出的巫神之核，单膝跪地：“多谢阁下们守住了炎石戍地。这颗首领核晶……理应归您所有。”
漆黑的菱形晶体比之前那颗大了近一倍，内部流动着暗金色的光砂，隐约能看到狱牙咆哮的虚影，显然蕴含着更恐怖的力量。
洛尔薇丝从林江偌肩头抬起头，红眸里的猩红已淡了许多。她瞥了眼那颗核晶，突然扯了扯嘴角：“不要。看着就晦气。”
艾琳娜在她脑门上又敲了一下：“不许胡说。”
林江偌接过核晶，道域法则拂过晶体表面，将其中狂暴的能量暂时压制：“这颗核晶对戍地的符文阵更有用。”她将核晶递回给炎，“加固高墙吧。”
炎愣住了，捧着核晶的手微微颤抖。他从未想过，有人会放弃如此珍贵的首领核晶——这足以让祖巫神殿的长老们打破头的宝物，对方竟说给就给。
“阁下……”
“按约定，带我们去中心区域。”林江偌打断他的话，道域法则托起洛尔薇丝，转身走向箭塔，“等她醒了就出发。”
艾琳娜连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了洛尔薇丝一眼，只是眼底的怒意早已被担忧取代。
不远处，埃里克和凯恩并肩站在箭塔阴影里，看着战场上那道银发身影靠在林江偌肩头的模样，神色复杂。
“同为终相神……”凯恩的声音压得极低，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收紧，“我们刚才，恐怕连狱牙的三招都接不住。”
埃里克的圣光法则在掌心轻轻搏动，老骑士的目光掠过洛尔薇丝眼底尚未散尽的猩红，声音里带着凝重：“那不是普通的终相神战力。她体内藏着两种截然不同的不朽神血脉——神月不朽神莉莉丝的自愈，吞噬不朽神无灭的吞噬，两种血脉在她身上达成了诡异的平衡。”
他想起刚才那道笼罩天地的黑雾，想起狱牙在痛苦中僵化的身躯，喉结微微滚动：“最可怕的不是力量强度，是那种……毫无底线的战斗方式。为了赢，可以毫不犹豫地释放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杀戮欲。”
凯恩沉默着点头。他曾在曙光的圣殿典籍里见过对高等灾厄的记载，那些文字描述的恐怖，远不及亲眼所见的万分之一。当洛尔薇丝身后浮现出六对骨翼的虚影时，他甚至感觉到了灵魂层面的战栗——那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难怪……连曙光的长老们都对灾厄族如此忌惮。”凯恩低声感叹，“这种力量，本身就是种灾难。骑士长，幸好我们现在不是曙光的人，而是你徒弟的同伴。”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林江偌。那个始终平静的女孩，正用道域法则温柔地抚平洛尔薇丝身上的戾气，仿佛在安抚一头刚从猎场归来的幼兽。唯有他们这些顶尖强者才能察觉，那看似温和的光带之下，藏着足以与灾厄本性抗衡的、更深沉的力量。
“这就是道域法则的力量吗？那位王的力量，真是惊人。”埃里克点点头，突然有点骄傲，“话说，凯恩，我徒弟能把脱落者的第一执事吃的死死的，是不是很厉害？”
凯恩顿时脑袋浮现黑线，“骑士长……好吧，我承认，林江偌小姐……是挺厉害的……毕竟十个脱落执事都被她吃的死死的……而且还是她们主动……”
这时，其他几位脱落执事也陆续从箭塔下来。柳岁岁抱着咒怨之书，锁链在她腕间叮当作响，看着洛尔薇丝那副蔫蔫的样子，忍不住打趣：“哟，我们的【魇渊】大人这是怎么了？刚才在天上耍帅的时候不是挺威风吗？现在知道累了？”
白幻夜抱着星语幻笛，星纹在笛身上跳得轻快，也跟着小声附和：“姐姐大人刚才好厉害……不过现在看起来好没精神呀。”
“就是啊，”绯洛米奈手里飘着焚天灭世之种，慢悠悠走过来，指尖的毁灭法则明灭不定。她笑眯眯地看着洛尔薇丝，“当初是谁说‘解决它用不了三刻钟’的？现在倒好，杀是杀了，自己也晕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我来杀呢。”
洛尔薇丝被说得脸颊发烫，偏偏身体还没恢复力气，只能把脸埋在林江偌肩窝里装死。红眸偷偷从发丝缝隙里瞪出去，却正好对上柳岁岁促狭的眼神，气得哼唧了一声，声音闷在布料里，听起来反倒像撒娇。
“行了，别逗她了。”林江偌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对其他人摇摇头，“灾厄本性反噬得厉害，让她歇会儿。”
柳岁岁耸耸肩，锁链在指尖转了个圈：“我这不是关心她嘛。”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不过说真的，刚才那招‘灾祸终序曲’确实够劲——就是代价太大，下次可别这么莽撞了，【魇渊】大人。”
洛尔薇丝没理她，只是往林江偌怀里缩得更紧了些。艾琳娜在一旁帮腔：“就是，也不知道跟我们商量一下，一个人冲那么快，真当自己是无敌的？”
众人说说笑笑地往戍地营地走，晨光透过高墙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狱牙的尸体还躺在远处的空地上，黑血渐渐凝固成暗褐色，但那份属于顶尖巨兽的威压已随着死亡消散，只剩下被风吹散的血腥味。
炎指挥着戍巫们处理战场，洛尔薇丝与狱牙对战时的余波震死了不少弱小的巨兽，巫神之核散了一地。他们把被余波散落的巫神之核一一收集，同时派人将狱牙的尸体拖到符文阵附近——这头巨兽的鳞甲和骨骼都是筑墙的好材料，不能浪费。他时不时望向营地的方向，火焰符文在眼底跳动着复杂的光，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这些突然出现的强者，到底来自何方？她们的力量，真的是这个时代能容纳的吗？
而被众人议论的主角，此刻正靠在林江偌怀里，意识在半梦半醒间浮沉。灾厄本性的反噬让她浑身酸软，可被道域法则包裹的地方却暖融融的，像泡在温水里，连带着那颗因杀戮而躁动的心，都渐渐平静下来。
“偌偌姐姐……”她迷迷糊糊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林江偌的衣襟。
“嗯，我在。”林江偌的声音很轻，像落在湖面的雪花，“睡吧，醒了就到中心区域了。”
银发蹭了蹭她的颈窝，换来一声满足的轻哼。
高墙外的蛮荒之野恢复了寂静，墙内的炎石戍地却因这场胜利而沸腾。没人知道，这场看似偶然的相遇，会为这个被圈养的时代，带来怎样的变数。
而当洛尔薇丝再次醒来时，等待她们的，将是巫神时代最核心的秘密，以及……祖巫神殿的第一道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