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薇丝收镰落地时，暗黑色的瘴气还在脚边缭绕。她转头看向林江偌，红眸里的杀戮欲尚未完全褪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终末回响的镰刃，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偌偌姐姐，刚刚那两个巨兽暴露了我们是灾厄。”
她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炎——那位巫族戍巫正背对着他们，望着被法则之力灼烧成焦土的地面，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格外僵硬。
“那个炎八成是听见了。”洛尔薇丝的声音压得更低，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看他那反应，灾厄族在这个时代……似乎挺招人嫌的？”她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自嘲，“虽然在法则时代也差不多啦，但在这里，我们毕竟是外来者。”
艾琳娜走过来，亡月劫杖在掌心敲了敲，暗影法则悄然将两人的对话笼罩：“你想干什么？”她太了解这个妹妹的性子，那眼神里的波动，分明是在考虑“处理麻烦”。
洛尔薇丝没直接回答，只是看向林江偌，指尖在镰刃上轻轻划过：“留着他，万一传到祖巫神殿耳朵里……”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炎的肩膀猛地一僵。他果然听见了。
方才惊雷嘶吼出“灾厄族”三个字时，他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巫族典籍里关于灾厄族的记载，比蛮荒巨兽的传说更恐怖——那是能将一切化为死寂的存在。无数年前被万族驱逐的禁忌存在……吞噬、腐化、混沌、幽冥、毁灭……典籍中，五种灾厄就是一切生灵的五种劫难。
他攥紧了骨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火焰符文在掌心明明灭灭，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挣扎——一边是救命之恩，是这些“灾厄”帮戍地守住了东墙；另一边是刻在血脉里的恐惧，是祖辈用尸骨换来的警示。
“你想杀他？”林江偌的声音平静无波，道域法则如流水般漫过洛尔薇丝的周身，将那丝尚未散尽的戾气轻轻抚平。
洛尔薇丝被道域法则包裹时，紧绷的肩背下意识地放松了些。她撇撇嘴，语气软了下来：“也不是非杀不可啦。就是觉得……留着个知道我们底细的本地人，有点麻烦。”尤其是在这个貌似对灾厄敌意满满的时代，炎的存在，就像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麻烦？”柳岁岁抱着咒怨之书走过来，锁链在她腕间叮当作响，眼神里带着促狭的笑意，“我们【魇渊】大人什么时候怕过麻烦？我看你是怕偌偌舍不得吧。”
洛尔薇丝的耳根微微发烫，却梗着脖子反驳：“谁怕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
“确实没必要。”林江偌的目光落在炎的背影上，道域法则轻轻延伸过去，没有敌意，只有纯粹的感知，“他不会说出去的。”
“偌偌姐姐你怎么知道？”洛尔薇丝挑眉，“目前看起来所有种族对灾厄的忌惮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他要是跑去告密，说不定还能立功呢。”
“因为他的火焰符文在发抖。”林江偌淡淡道，“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挣扎。”
话音刚落，炎突然转过身。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火焰符文在脸上跳跃不定，眼神却异常清明。他没有看洛尔薇丝，也没有看其他人，只是对着林江偌深深鞠躬，声音带着未散的颤抖，却异常坚定：“我不会说出去。”
他抬起头，火焰符文在眼底灼灼发亮：“我知道你们是灾厄。也知道典籍里说你们是毁掉一切的怪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片焦土，又看向林江偌，“但怪物……不会帮戍地守住东墙，不会把首领核晶让给我们加固符文阵，更不会……在碎骨峡救我的命。”
刚才蚀骨兽首领喷出酸液时，是林江偌的道域法则替他挡了一下。那看似温和的光带，却比最坚硬的星辰精金更牢固。
“巫族的典籍或许没错。”炎握紧骨刀，指节泛白，“但我亲眼看到的，也不是假的。”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火焰符文在他掌心凝成一枚小巧的火焰印记，“这是联合派的信物。在祖巫神殿，持有它的人，早已被统御派视为叛徒。”
他将火焰印记递向林江偌，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与你们同行，不是因为你们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你们救了我。是因为……我想看看，你们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能改变这个被符文和核晶困住的时代。”
如果灾厄真的如典籍所说，只会毁掉一切，那眼前这些人，又何必费力气帮助他们斩杀狱牙？
洛尔薇丝看着那枚跳动的火焰印记，又看了看林江偌平静的侧脸，突然嗤笑一声，终末回响“咔嗒”收起：“算他识相。”
艾琳娜瞪了她一眼，却也松了口气。她最担心的，就是洛尔薇丝为了“稳妥”，真的对炎动手——那只会让林江偌为难。
“既然如此，”林江偌接过火焰印记，道域法则轻轻拂过，将印记上附着的焦虑抚平，“继续带路吧。穿过前面的迷雾林，就能到南墙矿区了？”
炎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感激。他接过林江偌递回的印记，小心翼翼地收好，转身重新走在队伍前方。这一次，他的脚步比之前沉稳了许多，火焰符文在掌心亮得坚定，再没有半分犹豫。
洛尔薇丝凑到林江偌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偌偌姐姐，你就这么信他啊？万一他是装的呢？”
林江偌的道域法则在指尖流转，映出前方迷雾林的轮廓：“信不信不重要。”她侧头看了洛尔薇丝一眼，眼底带着浅浅的笑意，“重要的是，他愿意给我们一个相信他的机会。”
就像当初，她愿意让洛尔薇丝她们靠近一样。
洛尔薇丝看着她眼底的笑意，突然觉得刚才的担心有点多余。也是，以她们的实力，就算炎真的有异心，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她耸耸肩，脚步轻快地跟上，银发红眸里重新燃起对前路的期待：“好吧好吧，反正出事了本小姐负责解决。话说迷雾林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最好比刚才那两只巨兽厉害点。”
艾琳娜在后面听着，忍不住又想敲她的脑袋：“一天到晚就知道打打杀杀，能不能学点好？”
“学姐姐你像母上那样天天碎碎念吗？”洛尔薇丝做了个鬼脸，身影已窜出老远，终末回响的镰刃在晨雾中划出一道漆黑的弧线，惊起林间无数飞鸟。
迷雾林的瘴气更浓了，能见度不足五米，腐烂的枝叶下隐约传来奇异的嘶鸣。炎握紧骨刀，火焰符文在前方照亮路径，耳后传来洛尔薇丝与绯洛米奈熟悉的拌嘴声，还有柳岁岁等人偶尔的轻笑。
他突然觉得，或许跟着这些灾厄走下去，真的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至少，比在东墙戍地日复一日地等待兽潮，要有趣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