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安月

作者:影梦情 更新时间:2025/11/7 23:18:59 字数:4837

夜幕像浸透了墨汁的布,沉沉压在聚落上空。白日里还飘着炊烟的石屋,此刻大多熄了灯,只有零星几户窗纸透出微弱的光,像濒死者最后的呼吸。

洛尔薇丝靠在借住石屋的门框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终末回响的镰刃。慕月如傍晚时被阿娘叫回家吃饭,临走前还攥着她的衣角晃了晃:“姐姐,明天我还能学光蝶吗?”她当时没回答,只是看着那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红眸里翻涌着自己都没读懂的情绪。

“不对劲。”林江偌的道域法则突然波动,星纹在她掌心急促闪烁,“有大量符文能量正在靠近,速度很快,目标是这个聚落。”

炎的脸色瞬间煞白,火焰符文在掌心爆发出刺眼的光:“是焚天部的气息!还有……逐风部的风刃符文!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话音未落,聚落入口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紧接着是房屋倒塌的轰鸣。柳岁岁的锁链瞬间绷紧,咒怨之书在她手中翻到血腥的一页:“来的人不少,至少有三十个戍巫,还有两个能量强度极高的波动——应该是大巫。”

“祝明和祝紫凝?”罗莎莉亚的暴食大剑在地面划出火花,腐化法则让脚下的泥土开始冒烟。

“不是祝明。”林江偌的道域法则穿透夜色,捕捉到更清晰的能量轮廓,“焚天部的带队者能量更狂暴,是另一位大巫。逐风部的那位……速度快得像闪电,风刃符文带着撕裂皮肉的狠戾。”

“是祝烈和天痕!”炎的声音都在发颤,火焰符文几乎要从掌心脱落,“焚天部的二把手祝烈,还有逐风部的疯子天痕!他们怎么会联手?这两个部落在统御派里向来不和……”

“管他们和不和,来送人头就接着。”罗莎莉亚的暴食大剑拖在地上,划出一串火星,腐化法则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刚好试试新练的招式。”

“不行。”林江偌立刻否决,道域法则在众人周身织成屏障,星纹的光芒压到最低,“焚天部和逐风部联手,背后一定有统御派的授意。我们现在暴露实力,等于提前和整个祖巫神殿为敌,还怎么去中心区域?”

“那怎么办?看着他们屠村?”洛尔薇丝的红眸里翻涌着戾气,终末回响的镰刃泛着嗜血的光,“这些人是冲我们来的,凭什么让村民替我们死?”

“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林江偌的道域法则捕捉到更细微的信息,星纹在她掌心勾勒出祭祀符文的轮廓,“他们在抓人,用束缚符文。祝烈的火焰符文没有下死手,只是摧毁房屋逼出藏起来的人。”

“抓人?”柳岁岁的锁链在空中划出冷弧,“抓这些手无寸铁的村民做什么?他们又不是我们,能把生灵转化成低等灾厄。”

炎的火焰符文突然剧烈跳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是‘祖巫祭典’!每年这个时候,统御派各部都会挑选纯净的生灵血脉献祭,给统御派祖巫的后裔增强力量!这些村民是初代矿奴的后代,血脉里残留着矿脉的能量,对火焰和风速符文都有加成……”

“祭品?”柳岁岁的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咒怨法则让周围的温度骤降,“杀向他们臣服的种族?比我们还恶毒!”

“在统御派眼里,万族和牲畜没区别!”炎的声音里带着屈辱和愤怒,火焰符文几乎要灼烧他的掌心,“祝烈和天痕亲自带队,说明今年的祭典格外重要……他们根本不是冲我们来的,只是刚好撞上了!”

林江偌的道域法则笼罩着整个聚落,星纹勾勒出村民们被驱赶的轨迹——祝烈的火焰符文在房屋间炸开,却刻意避开要害,只把人逼到聚落中央的空地上;天痕的风刃符文则像无形的网,将试图逃跑的村民一一割伤,鲜血染红了青石板路。

“他们在筛选血脉纯度。”林江偌的声音冷得像冰,道域法则捕捉到祝烈掌心的图腾——那是比祝明更繁复的火焰纹路,“祝烈手里有测血符,正在给村民烙印标记,纯度高的会被带走,反抗的……”

她没说下去,但道域法则反馈的画面已经足够清晰——一个试图保护孩子的妇人被风刃劈中肩膀,鲜血喷溅在孩子脸上,而祝烈只是冷漠地挥手,让戍巫把哭嚎的孩子强行拽走。

“偌偌……”依依的蕾丝阳伞收起,伞骨的刃片闪着寒光,“真的不能动手吗?”

林江偌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冷静:“我们的目标是中心区域,不是拯救万族。暴露实力的代价太大,必须忍。”

“忍?”洛尔薇丝的红眸猛地转向她,终末回响的镰刃几乎要刺破空气,“看着那个小姑娘被当成祭品抓走,你让我忍?”

“薇丝!”林江偌的道域法则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星纹的光芒带着安抚的力量,“慕月如的气息很弱,测血符不会选中她。祝烈要的是有矿脉能量残留的血脉,她……”

林江偌的话音未落,聚落中央突然传来测血符的嗡鸣。祝烈的赤红巫袍在火光中猎猎作响,他高举着青铜令牌,令牌上的火焰符文化作无数火纹,如藤蔓般缠上被驱赶的村民。每当火纹触及一个人,就会泛起不同亮度的红光——红光越亮,意味着血脉纯度越高。

“这个不错,带走。”祝烈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指着一个红光刺眼的少年,戍巫们立刻用符文锁链将其捆住。

天痕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风刃符文割破一个试图反抗的男人的脚踝,语气里带着癫狂的笑意:“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们这些矿奴的后裔,生来就是给祖巫大人当祭品的料,反抗才是最大的不敬。”

慕月如的阿娘突然从石屋里冲出来,死死抱住女儿瘦小的身子,将她按在墙角:“月如,别抬头,别出声!”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残烛,却仍用身体挡住女儿,“他们要的是有矿脉能量的人,我们家月如没有……一定没有……”

然而测血符的火纹还是蔓延了过来。当火纹触及慕月如的衣角时,竟泛起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红光——那是她昨天接触洛尔薇丝的精神法则时,不慎沾染的一丝法则残留。

“嗯?”祝烈的目光立刻扫过来,火焰符文在他掌心跳动,“这个小的也有点意思,一起带走。”

“不!”慕月如的阿娘猛地扑过去,用后背挡住火纹,“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风刃突然破空而来,天痕的身影出现在她们面前,手里把玩着旋转的风刃:“母亲护犊?倒是感人。可惜啊,祖巫的祭典,最需要这种纯净的灵魂。”

风刃擦着妇人的脸颊划过,带起一串血珠。慕月如吓得浑身发抖,却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大眼睛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石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林江偌的道域法则死死压住众人的气息,星纹在掌心剧烈颤抖,却始终维持着最低限度的光芒——一旦暴露,不仅他们的计划会彻底破产,整个聚落的人也会瞬间沦为陪葬。

聚落中央的哭嚎越来越密集。祝烈的火焰符文将测血符悬在半空,红光如蛛网般铺开,每一道光亮都意味着一个家庭的破碎。天痕的风刃在人群中划出残影,将试图藏匿的村民一一逼出,癫狂的笑声混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他们在往这边搜了!”炎的声音压得极低,火焰符文几乎要熄灭,“东南角有个废弃的排水渠,能通到聚落外的密林!但必须有人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话音未落,隔壁石屋的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撞开,一个瘸腿的老汉举着锄头冲了出去,嘶哑地咆哮:“狗娘养的戍巫!有种冲我来!”他刚跑出两步,就被祝烈随手甩出的火球砸中,惨叫声戛然而止。 

“爹!”一个青年哭喊着扑过去,却被风刃拦腰斩断。 

柳岁岁的咒怨之书发出嗡鸣,锁链在她掌心绷得发白:“这些人是在故意吸引火力……”

又有几间石屋同时亮起灯火,几个村民举着农具从不同方向冲向戍巫,像飞蛾扑向烈火。他们的反抗在符文之力面前脆弱得可笑,却成功让祝烈的注意力偏离了东南方向。 

“走!”林江偌当机立断,道域法则化作无形的手,推开后墙的破洞,“跟着炎先生,别发出任何声音!” 

众人猫着腰钻进暗渠,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暗渠外传来戍巫的怒吼和村民的惨叫,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心上。洛尔薇丝的脚步顿了顿,终末回响的镰刃几乎要挣脱掌心——她能清晰地感知到,慕月如所在的石屋方向,那道微弱的精神法则残留正在颤抖。 

暗渠尽头的微光越来越近,突然,一道凄厉的女声穿透墙壁传来:“月如!快跑啊!” 

是慕月如的阿娘! 

洛尔薇丝猛地停住,红眸里的戾气几乎要冲破理智。林江偌的道域法则及时按住她的肩膀,星纹的光芒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再等下去,所有人的牺牲都白费了!”

就在这时,暗渠入口突然滚进来一道瘦小的身影,慕月如的阿娘浑身是血,死死推着女儿往前:“快!月如!跟着他们走!”她的后背挨了三道风刃,鲜血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却仍用尽最后力气将女儿往暗渠深处推,“那位银发红眸的小姐……求你……求你带她走……”

慕月如哭喊着抓住母亲的手,却被狠狠甩开:“别回头!活下去!记住今天的血债……” 

祝烈的怒吼从身后传来:“抓住那个女人!她把小祭品藏哪了?!” 

妇人突然笑了,笑得满口是血。她猛地转身冲向暗渠入口,用身体堵住通道,火焰符文在她胸前炸开——那是她咬破舌尖,用生命催动的最低阶自爆符文。 

“轰隆——” 

泥土崩塌的巨响中,洛尔薇丝一把拽过哭嚎的慕月如,将她死死按在怀里,用吞噬法则的黑雾隔绝住爆炸的冲击。暗渠在震动中摇摇欲坠,林江偌的道域法则撑起屏障,嘶吼着:“快走!”

一行人连滚带爬冲出暗渠,钻进密不透风的丛林。身后的聚落还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哭喊声渐渐被符文爆炸的轰鸣淹没。直到跑出很远,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林江偌才示意众人停下喘息。 

慕月如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小小的身子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攥着衣角的手被指甲掐出血,那里还残留着母亲最后推开她时的温度。 

洛尔薇丝蹲下身,看着她布满泪痕的脸。红眸里翻涌的戾气渐渐沉淀,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她伸出手,指尖带着极轻的力道,替她拭去脸颊的泪水。

“痛吗?”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穿透了慕月如压抑的呜咽。小姑娘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一身黑裙的银发身影,泪水像断了闸的洪水,终于决堤而出。

“阿娘……阿娘她……”哽咽声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被揉碎的玻璃,扎得人心脏发紧。 

洛尔薇丝的指尖停在她颤抖的脸颊上,红眸里映着那片未经世事的破碎。她见证太多死亡,亲手终结过无数生命,却在这一刻,被这双眼睛里的纯粹痛苦刺得指尖微麻。 

洛尔薇丝收回拭泪的手,转而轻轻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髻。掌心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去,竟让小姑娘的哭声渐渐小了些。 

“想报仇吗?”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石子,砸进慕月如混沌的意识里。她愣愣地看着洛尔薇丝,红眸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我会教你。”洛尔薇丝的指尖划过终末回响的镰刃,黑雾在她掌心缓缓流转,“教你吞噬法则,教你怎么把那些符文撕成碎片,教你让所有伤害你的人……付出代价。”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小姑娘单薄的肩膀,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你要努力变强,强到能亲手砍下祝烈和天痕的脑袋。但你要记住——” 

黑雾突然在她掌心凝聚成小小的漩涡,带着吞噬一切的寒意:“一旦接受这力量,你就不再是人了。你的血脉会被吞噬法则改写,你的灵魂会染上灾厄的气息,万族会唾弃你,巫族会追杀你,永远没有回头路。” 

慕月如的瞳孔猛地收缩,泪水在眼眶里凝住。她想起母亲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测血符的红光,想起风刃划破皮肤的刺痛……那些画面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心上。 

“即使是这样,你还要跟着我学吗?”洛尔薇丝的红眸紧紧锁住她,“还要报仇吗?” 

林江偌站在一旁,道域法则轻轻护住周围的动静,没有说话。她看着洛尔薇丝的侧脸,看着那抹银发红眸的身影在夜色里格外清晰,突然明白——这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这个始终活在杀戮里的灾厄,能给出的最认真的承诺。 

慕月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学……” 

一个字,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我学。”她抬起头,泪水终于滚落,却不再是恐惧的哭嚎,眼底燃起一点微弱却执拗的火苗,“我要他们……偿命。” 

洛尔薇丝的红眸里终于泛起一丝波动,像冰层下的暗流。她伸出手,指尖的黑雾轻轻落在慕月如眉心,没有侵蚀,只有一道极淡的印记缓缓浮现。 

“我把我还是人类时的姓氏送给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天起,你叫安月。” 

安。 

这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姓氏,像被遗忘的墓碑,此刻终于被重新拾起。洛尔薇丝的指尖微微颤抖,脑海里闪过索菲亚初拥她的那个夜晚——那位银发的血族女皇在她耳边低语,说出“洛尔薇丝·拉萨姆博”这个名字时,也是这样的语气。 

原来有些画面,早已刻进了骨血里。 

“以后,我就是你的师傅。”洛尔薇丝收回手,终末回响的镰刃在她掌心转了个圈,轻轻握住她的手,“也是你的家人。” 

洛尔薇丝感受到掌心传来的微弱拉力,红眸扫过身后的黑暗。祝烈和天痕的气息还在远处徘徊,但她并不担心。 

猎物已经盯上了猎人,这游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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