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灵狱的入口藏在祖巫神殿五十里外的地下三层,十二根玄铁柱的阴影从穹顶垂落,将通道染成沉郁的青黑色。烛九阴走在最前,昼夜符文在他掌心明灭不定,照亮石阶上斑驳的囚纹——那些用初代祖巫指骨粉末绘制的符文正在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某种陌生的力量。
“不对劲。”他突然停步,鼻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血腥味,混在玄铁柱特有的铁锈气里,“这里的符文波动比今早巡查时弱了三成。”
身后的强良正用雷鸣符文驱散暗处的寒气,闻言嗤笑一声:“烛九阴你就是太敏感,说不定是句芒那家伙在里面折腾。”他的雷鸣部戍巫曾说过,春生部的藤蔓符文能悄无声息地侵蚀囚纹,“等找到祝融和天吴,我先劈断那老东西的根须!”
共工的沧澜符文在指尖凝成水镜,镜面里映出通道两侧摇曳的人影:“左侧第三列符文有被动过的痕迹。”他突然指向暗处,“谁在那里?!”
水镜的光芒骤然亮起,照亮的却是片空荡的石壁。蓐收的金铁符文瞬间出鞘,利刃在石壁上划出火星:“不过是只受惊的老鼠。”他收回武器时,眼角余光瞥见弇兹正弯腰检查石阶缝隙,惊蛰部培养的符文飞虫顺着她的指尖飞出,却在触到某块松动的石块时突然缩回。
“飞虫好像察觉到什么了。”弇兹皱眉,指尖的惊蛰符文突然亮起,“这边的符文能量在逆流。”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那块松动的石块,通道深处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伴随着玄铁摩擦的刺耳声响。
“是锁灵狱的囚门?”强良的雷鸣符文瞬间暴涨,率先朝着声响处冲去,“肯定是祝融他们在里面!”
烛九阴皱眉跟上,刚转过拐角就见强良的身影消失在岔路口。他正要开口呼喊,身后突然传来蓐收的低喝:“金铁符文有反应!这边有金属断裂的声音!”话音未落,那道持着利刃的身影已窜进右侧通道。
“等等!”烛九阴想阻止,却见共工的水镜突然指向左侧暗门,“那边有水流声,像是沧澜部的符文波动!”话音未落,水镜的光芒便随着那道蓝色身影没入暗门。
通道里瞬间只剩下烛九阴、弇兹、玄冥、帝江和奢比尸。弇兹的飞虫突然集体躁动,朝着斜上方的通风口飞去:“它们好像找到了什么。”她踩着石阶跃起,身影消失在通风口的阴影里。
玄冥的玄冰符文突然在掌心炸开白雾:“这边的温度在骤降,是玄冰部的预警符文。”她转身走向深处,冰雾在身后凝成冰墙,阻断了退路。
奢比尸的万象符文在周身旋转,试图捕捉同伴的气息,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黑雾缠住脚踝。他刚想催动符文挣脱,后颈便传来剧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柳岁岁的咒怨锁链迅速缠上他的身躯,将人拖进预先挖好的暗坑。
而目睹了这一幕的帝江,刚刚准备拿出巫神之核召唤巨兽,却被林江偌用剑柄干脆利落的砸昏后拖进了通风管道。
烛九阴对此毫无察觉。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闪烁的昼夜符文,那些与玄铁柱共鸣的印记突然变得紊乱。他伸手按向最近的一根玄铁柱,指尖传来的温度竟比刚才低了足足三成。
“到底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转身想询问身后的人,却在回头的瞬间僵在原地。
空荡荡的通道里只剩下他自己。
强良的雷鸣声早已消失,蓐收的金铁碰撞声没了踪迹,共工的水流声、弇兹的虫鸣、玄冥的冰裂声,甚至连奢比尸那几乎无声的万象符文转动,都彻底湮灭在死寂里。
烛九阴的昼夜符文骤然亮起,照亮了整条通道——石阶上只有他们来时的脚印,那些属于同伴的痕迹在某个转角处戛然而止,像是被凭空抹去。
“强良?蓐收?共工?!”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却只换来玄铁柱的空洞回响。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踏入地下三层开始,他们就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向不同的陷阱。那些刻意制造的声响、反常的符文波动,全是为了将他们逐个分离。
“怎么回事……”烛九阴的声音发颤,昼夜符文在掌心剧烈跳动,“我怎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光杆司令?他们人呢?!”
烛九阴的脊背泛起寒意,昼夜符文在眼瞳里疯狂交替闪烁,试图穿透通道深处的黑暗。他能清晰感觉到,有双眼睛正藏在暗处,像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般,冷冷注视着他们这群自诩掌控一切的祖巫如何一步步踏入陷阱。那幕后之人甚至懒得掩饰恶意,那些引导他们分散的声响、扰乱感知的符文波动,都带着近乎戏谑的精准——就像猫捉老鼠时,故意拨弄爪子让猎物慌不择路。
“卑鄙!”烛九阴一拳砸在玄铁柱上,沉闷的响声震落几片锈蚀的铁屑。昼夜符文顺着柱身蔓延,却只照亮周围丈许之地,更远处的黑暗像化不开的墨,反而衬得他形单影只。
他终于明白,从踏入地下三层的那一刻起,这场博弈的主动权就从未在他们手中。对方算准了他们的急躁,摸透了各部祖巫的特性——强良的暴烈、蓐收的锐进、共工的多疑、弇兹的好奇、玄冥的警惕,甚至连奢比尸最擅长的隐匿感知,都被针对性地破解。
“出来!”烛九阴的声音在通道里炸响,昼夜符文凝成两道光柱直刺黑暗,“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光明正大地对决!”
回应他的只有玄铁柱的空洞回响。
他攥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可再愤怒也无济于事——他连对手的影子都抓不住,更别说一拳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通道里静得可怕,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与符文跳动的轻响,这种被孤立的绝望,比面对高墙外的巨兽时更令人窒息。
而在烛九阴看不见的暗处,林江偌正站在通风管道的阴影里,脚下踩着帝江,道域星纹在指尖悄然流转。
“第七个。”她对耳侧的通讯符轻声道,紫眸扫过下方被柳岁岁拖进暗坑的奢比尸,“帝江在我这儿,另外确认玄冰部的玄冥已被幻夜的空间法则困住,惊蛰部的弇兹被罗莎莉亚打晕了。”
通讯符那头传来洛尔薇丝的轻笑:“强良和蓐收在本小姐的精神干扰下互殴呢,马上就敲晕他们。共工被姐姐的暗影镜像骗进死胡同。效率不错,没让他们祭出巫神之核。”
“按计划行事。”林江偌的目光落向通道中央的烛九阴,“暂时不动他,留着还有用。”
她转身隐入更深的阴影,身后的通道里,烛九阴仍在徒劳地用昼夜符文探查。而在地下三层的入口附近,一场无声的“搬运”正有序进行。
埃里克和凯恩将最后一捆玄铁锁链扔进临时结界时,额角已经见汗。结界角落里,祝融和天吴被捆在最内侧,旁边依次躺着强良、蓐收、共工、弇兹、玄冥、奢比尸,七道身影横七竖八地叠着,身上的符文石和巫神之核被统一收走,每人颈间都缠着洛尔薇丝的吞噬法则黑雾,彻底封死了催动符文的可能。
“这排场够大的。”凯恩蹲在结界边缘数了数,咋舌道,“统御派大半壁江山都在这儿了。”
炎正用火焰符文烘干刚弄来的兽皮,闻言瞥了眼结界里此起彼伏的鼾声:“等处理完烛九阴,统御派十一个祖巫差个后土就齐活了。”他的目光掠过不远处,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祝紫凝抱着膝盖坐在角落,看着安月踮着脚扒在结界边缘,小手指戳着天吴展开的风翼玩。小姑娘的辫子上还别着片熔岩玫瑰花瓣,是早上绯洛米奈给她别上的,此刻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师傅,这翅膀摸起来毛毛的。”安月突然回头喊洛尔薇丝,小奶音脆生生的,“比炎叔叔烤的风纹兽肉软好多,能烤着吃吗?”
天吴的八只风翼猛地一颤,被捆在玄铁锁链里的身躯剧烈扭动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声——他的嘴被柳岁岁用咒怨锁链缠了三圈,连求饶都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洛尔薇丝正靠在林江偌肩上清点收缴的符文石,闻言懒洋洋地抬眼:“理论上能吃,就是腥味重了点。安月要是想吃,等会儿让炎用火焰符文去去味?”
“好呀好呀!”安月立刻拍手,小短腿在结界边缘蹦跶,“要撒孜然当调料!”
天吴的风翼瞬间耷拉下来,青白色的风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祝明坐在祝紫凝身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低笑出声,又在触到祝紫凝诧异的目光时慌忙收敛——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轻松地笑过了。
“他们……好像没那么可怕。”祝紫凝小声说。
“林大人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祝明想起林江偌之前说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道域符文,“但他们好像分得清,谁是必须除掉的敌人,谁只是……阶下囚。”
正说着,炎端着两串烤兽肉走过来,递给祝紫凝一串:“刚烤好的,没放太多调料,你们应该吃得惯。”他的目光扫过缩在角落的祝融,对方正恶狠狠地瞪着这边,赤红色的火焰符文在锁链下微弱地闪烁。
祝紫凝犹豫了一下接过,兽肉上还带着温热的烟火气。她偷偷看了眼安月,小姑娘已经被炎叫过去,正捧着半块烤红薯蹲在结界外,边吃边给祝明和祝紫凝留位置。
“安月的眼睛最亮了。”洛尔薇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把玩着从强良身上扯下来的雷鸣符文石,“她要是说谁是好人,那这人至少坏不到骨子里去。”她瞥了眼祝紫凝手里的烤兽肉,红眸里没了之前的嘲讽,“放心吃,没下毒。毕竟你们现在是安月的‘新朋友’。”
“新朋友”三个字让祝紫凝的心猛地一跳。她抬眼时,正看到安月冲她招手,小脸上沾着红薯屑,笑得像颗刚剥壳的糖栗子。
“师娘说,等救出句芒祖巫,就让你们自己选。”安月跑过来,举着半块红薯递到祝紫凝嘴边,“是跟着他们走,还是留在巫族重建焚天部,都可以。”
祝紫凝愣住了,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她转头看向祝明,发现叔父的眼眶有些红,正望着结界外林江偌的方向——那位紫眸的姑娘正站在通风口的阴影里,道域星纹在她周身流转,像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剑,却在安月跑过去时,弯腰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吼——”
祝融突然发出愤怒的咆哮,玄铁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赤眸死死盯着祝紫凝手里的烤兽肉。他从早上就没吃东西,此刻看着昔日同为阶下囚的弟弟和女儿被优待,而自己却连口水都喝不上,气得浑身发抖。
芙蕾妮塔被他吵得心烦,抬脚就往他膝弯踹了一下:“叫什么叫?再叫就把你炖了!”
祝融的咆哮戛然而止,像只被戳破的气球,蔫蔫地垂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