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什么？”
艾薇儿心底的那一份不安随着淡语的说辞而逐渐变得凝实，似乎下一刻就会有所应验。
“一个和时间赛跑的赌约，就问你敢不敢答应。”
淡语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她必须得到艾薇儿确切的答案。
不安，焦急，渴望，各种心绪在艾薇儿的心中绽放，她隐约意识到了点关于赌注的代价。
“张了嘴就是要用来说话的，把赌注的内容告诉我。”
“你必须先答应我。”
眼看艾薇儿和淡语就要僵持不下，奥莉薇站出来给出一个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两位，要不把内容告诉在下，咳，告诉我，由我来决定？”
闻言，淡语立刻答应了奥莉薇的提议，看她的样子，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一句话。
“也行。”
可艾薇儿却变得越来越不安。
尤其她是看着听完淡语私语的奥莉薇，对方脸上表情变得越来越难看的时候，这个情绪就此来到了最高潮的部分。
这直接让艾薇儿的心不由得沉到了最底下。
“艾薇儿殿下，请允许在下请求您答应这一次赌约。”
“那你倒是把内容告诉我啊！我命令你！”
艾薇儿已经急了，且不论淡语，就连同奥莉薇也当起了谜语人，现在在场的三个人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是什么准确信息都不知道，被排除在外的情况。
不过，淡语像是交代完后事一样，显得无事一身轻，脸上再度归复于当初与艾薇儿的初见，恶劣依旧。
“艾薇儿，我是诞生自你内心深处恶魇，是你命中注定的唯一死敌。
“我最终的目的就是取代你的位置，成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艾薇儿’，我会继承你的一切，连同你的所有。”
说着，她优雅地向艾薇儿献上一个告别的礼仪。
“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既然已经选择了和我打赌，那么，我就拭目以待，准备扫榻相迎了。
“再会，我亲爱的姐姐（死敌？）。”
说完，淡语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即便是艾薇儿有所恢复的小地图都没能找到代表对方的光点。
不过，听完这番话语，艾薇儿也明白了淡语告诉奥莉薇的赌注内容是什么东西了。
那就是淡语这一位恶魇的生命。
联想到安卡瑞斯这一个创世女神的苏醒在即，世界的毁灭迫在眉睫。
而艾薇儿却陷入了没有魔眼或者圣器的力量，没办法杀死成群恶魔或者神明，但需要这两个物品杀死对方的死循环之中。
她已经明白了这一个赌约的全部内容。
“不要！你给我回来啊！！！”
艾薇儿秉持的信条一如既往，她不愿意任何自己珍重的家人为自己付出代价，尤其是对方的生命。
淡语的赌约很简单，就是让艾薇儿提前取回她继承的记忆，进而让对方真正地知晓创世女神的沉眠之地，迫使对方提前苏醒。
这样可以逼得其他神明无法躲藏，随后祂们就必须与艾薇儿进行背水一战，争夺存活下去的门票。
毕竟，创世女神一旦苏醒，安卡瑞斯的一切生命都必须要面对死亡的威胁，其他的神明或者恶魔就不会再团结在一起来对付艾薇儿。
在神明与恶魔互相厮杀的期间，艾薇儿就可以趁虚而入，不断获取更多力量来让自己变强。
唯一的牺牲者只有淡语一人，这毫无疑问是最赚的计划。
可艾薇儿却一点都不认可，她早已经将淡语视为了自己的家人，即便对方有时候很像个怪女人，但她却一点也不想从对方身边逃离。
艾薇儿深知一度幻想过解决完一切之后，试着和淡语和平相处，大家一切快快乐乐地续写出更多的故事，获得更多的美好与幸福。
然而，现实却给了艾薇儿沉重的一击。
她的幻想如同泡影那般消逝，再怎么完美的追求也只不过是一个彻底无法实现的奢望。
她什么都做不到。
艾薇儿的嘶喊在空旷的山洞里撞击回荡，最终却只吞没了她自己。
没有回应。
淡语消失了，彻彻底底，连同她那份独特，总是带着恶劣笑意的气息，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
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不对，不对...！
那个赌约……那个以她生命为筹码的赌约...！
艾薇儿猛地转向奥莉薇，眼眶赤红，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嘶哑破碎。
“你知道，你知道她会这样，对不对？！”
奥莉薇垂着眼睑，脸上失去了一贯的从容，只剩下沉重的哀戚。
“在下……只是遵从了淡语的请求，以及，做出了对艾薇儿殿下您最有利的判断。”
“有利？！”
艾薇儿像是被这个词汇刺痛，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石壁。
冰冷的触感无法缓解心口那焚烧一切的灼痛。
“用她的命换来的‘利’？奥莉薇！你告诉我，这算什么有利啊？！
“这到底算什么啊？！！”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却又在尾音处无力地跌落至泯灭，只剩下无助地颤抖。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就这样擅自决定？谁需要她这样牺牲了？！”
奥莉薇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艾薇儿殿下。。。”
“别碰我！”
艾薇儿用力挥开她的手，像是受惊的幼兽，蜷缩着蹲了下去，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
可这样也无法抵御那从灵魂深处蔓延开的寒意。
取代...？
死敌...？
继承一切...？
淡语最后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锥，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每一个字都扎得她鲜血淋漓。
那个恶劣的，还总是带着戏谑笑容捉弄她的女人，那个声称要夺走她一切的女人。
那个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孤独战斗里，悄然占据了她心中“家人”位置的女人。
原来她所谓的“取代”，是以这样一种决绝，并自我毁灭的方式。
用她的存在，为她铺平道路，用她的消亡，换取她活下去、乃至胜利的可能。
她为了她付出了代价。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啊！！”
艾薇儿把脸深深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带着绝望的湿意。
“我不要这样的赌约，我不要她死。。”
她曾幻想过的未来，那些在解决一切麻烦后，或许可以试着和平共处，甚至带着别扭的亲密，一起书写新故事的画面，在此刻被现实无情地碾碎。
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像阳光下斑斓的泡沫，一触即破。
她什么都做不到。
过去无力拯救，现在无力阻止，连未来……都被他人以生命为代价强行铺就。
这份沉重，她几乎要被压垮。
奥莉薇看着她剧烈颤抖却努力抑制的肩膀，眼中闪过浓浓的心疼。她没有再试图强行触碰，只是缓缓地、同样蹲下身，守在艾薇儿身边，用她平稳的声线，试图抚平那撕裂的痛苦。
“艾薇儿殿下，在下认为，淡语，她并非是不珍视自己的生命。”
闻言，艾薇儿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奥莉薇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正因为她珍视您，超越了珍视她自己，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您，了解您宁愿自己背负所有，也不愿家人受到伤害的执着。”
“所以，她选择了最决绝，也是最能保证您活下去的方式。”
“这不是牺牲，艾薇儿殿下，这是，她留给您的，最后的‘恶劣’。”
艾薇儿猛地抬起头，泪痕斑驳的脸上，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混乱的痛苦和不解。
“什么意思？”
奥莉薇伸出手，这一次，艾薇儿没有躲开。
那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拂去她颊边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她将选择权交给了您。
“接受赌约，利用她争取来的机会和时间，活下去，赢下一切。
“或者是……拒绝，让她白白死去，让所有人的努力，连同她那份心意，一同付诸东流。”
奥莉薇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她将最痛的刀，亲手递到了您手里，因为她知道，唯有如此，您才会不得不向前走。”
艾薇儿怔住了。
是啊，淡语太了解我了...。
了解我的软弱，我的重情，我的……不堪一击...。
艾薇儿立刻意识到，这个赌约从一开始的时候，她就已经输了。
无论答应与否，她都将永远失去淡语。
区别只在于，是带着她的期望活下去，还是连同她的死亡一起辜负。
可是，这份认知带来的痛楚，比单纯的失去要来得更加尖锐，以及，更加彻骨。
它叫做“无能为力”，叫做“别无选择”。
“呜。。”
压抑且破碎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
艾薇儿不再挣扎，她像失去了所有力气，向前倾倒，额头抵在奥莉薇的肩上。
奥莉薇立刻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怀抱并不算十分温暖，却稳固得如同避风港。
“为什么？为什么是她？为什么？”
艾薇儿的声音模糊不清，泪水迅速浸湿了奥莉薇肩头的衣料。
“她甚至。。”
不是“恶魇”，不是“死敌”。
或许，在那些针锋相对的表象之下，艾薇儿早已在心里，为淡语预留了另一个位置。
一个更亲近，更温暖的位置。
奥莉薇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
“她一直都知道的，艾薇儿殿下。”
奥莉薇低声说，下巴轻轻蹭着艾薇儿柔软的发顶。
“在下敢保证，她一定能感受得到。”
就像您能感受到她那份别扭的关怀一样...。
洞穴内，这里只剩下艾薇儿压抑不住的哭泣声，和奥莉薇温柔且耐心，一遍又一遍的安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为盛放这痛贯天灵的悲伤。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道哭泣声渐渐微弱，变成了细碎的抽噎。
艾薇儿依旧靠在奥莉薇怀里，没有动。
奥莉薇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抱着她，用自己的存在告诉她一个她并非一无所有的信息。
终于，艾薇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抬起头，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那双刚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眸，此刻却像是被绝望和决心共同淬炼过那样，折射出一种异常坚定的光。
她看着奥莉薇，声音沙哑，却不再颤抖。
“三天。”
她重复着淡语留下的期限。
奥莉薇凝视着她，轻轻点头。
“是的，三天。”
艾薇儿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穿过喉咙，带着泪水的咸涩和心脏抽搐的余痛。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
“告诉我。”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奥莉薇的衣袖，指节泛白。
“我该怎么做，才能‘取回’她说的……那些记忆？”
到了最后，艾薇儿终究还是接下了这把染血的刀。
“还请艾薇儿殿下您，亲手去杀死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