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儿怀中的重量彻底消失了。
那些黑色的光粒如同逆流的萤火，向上飘散，融入昏暗的天幕，再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她的手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僵硬在半空，仿佛她还能够感受到那具身体最后一点虚幻的轮廓和正在急速流失的温度。
空了，一切都空了，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去，留下一个呼啸着穿堂冷风的空洞。
比任何魔法造成的创伤都要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张着嘴，发出无声的抽气声。
艾薇儿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模糊了眼前仍在奔流向前的河水，也模糊了她的整个世界。
她杀了她。
她亲手将光剑送入了淡语的胸膛。
那个会恶劣地嘲笑她，却又在深夜为她带来缓解疼痛的药草的“妹妹”。
那个总在她恢复训练时捣乱，却也曾在她疲惫时悄悄递来清水的“敌人”。
那个在最后时刻，仍然在用尽全身力气表现出这段时日是她最开心的时光的……家人。
是艾薇儿，是她，亲手结束了这一切。
“我，呜。。”
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终于从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她猛地蜷缩起身子，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那光剑贯穿淡语胸膛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了她的指尖，冰冷又灼烫，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
“我，我杀了她，我杀掉她了，奥莉薇，我杀了她。。”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身旁沉默的护卫，眼神里充满了崩溃的寻求和无法言说的自我厌恶。
她需要谁来否定这个事实，需要谁来告诉她这是一场噩梦。
奥莉薇缓缓蹲下身，没有试图去扶起她，只是用那双沉静的眼眸注视着她，声音低沉而平稳。
她是旁观者，看到的东西比这一位亲历者要来的多。
“这是您解放了她，艾薇儿殿下。”
解放...？
这个词像是一根针，刺破了艾薇儿鼓胀的悲伤气球。
是啊，解放...。
从那股吞噬她的混乱中，从那份扭曲她意志的宿命中，是她解放了将苦闷藏在心中的她。
可理智的认知，丝毫无法减轻情感的刑罚。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翻涌起与淡语相处的点点滴滴。
那些曾经让她气恼的戏弄，此刻都镀上了一层悲伤的暖光。
淡语模仿她战斗姿势时上扬的嘴角，在她分神时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恶作剧。
还有……还有最后那声几乎听不见的“姐姐大人”……
每一帧回忆都像是一把钝刀，在她心口反复切割。
“可是，可是我。”
她哽咽着，语无伦次，“我本可以，本可以再想想其他办法的，呜，一定有，呜呜，一定有别的路可以走。”
她甚至开始怨恨起淡语。
为什么要把这样的选择强加给她...？
为什么不肯和她一起寻找生机...？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到现在呢？为什么？”
可这种怨恨却很快转而化为艾薇儿更深的自我谴责。
如果不是她不够强大，如果不是她没能早点看穿淡语的挣扎和付出，结局是否会不同？
巨大的无力感和负罪感如同沼泽的淤泥，将她一点点拖入黑暗的深渊。
她甚至觉得，自己或许根本不配拥有淡语那份隐藏在恶劣之下的温柔，不配承受对方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解放”。
奥莉薇伸出手，没有触碰她，只是轻轻放在了旁边的地面上，一个无声的支持姿态。
“是她选择了您，艾薇儿殿下。”
奥莉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她温柔地抱住艾薇儿，继续说。
“她选择了由您来结束她的痛苦，选择了将‘生存’的意义托付给您。”
艾薇儿浑身一颤。
她想起淡语最后那一句话“你会走得越来越远的。”
是啊，我必须走下去...。
“我还，呜，不能停下来。。”
带着淡语的那一份，带着这份刻骨铭心的痛楚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条用至亲之血铺就的道路，她不能回头，也不能倒下。
哭声渐渐止歇，只剩下肩膀无法抑制的轻微耸动，她依然蜷缩在那里，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河流在耳边轰鸣，却盖不过她内心那片死寂的荒芜。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用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对着那片淡语消失的虚空，喃喃低语，仿佛立下一个沾满血泪的誓言。
“我会的，笨蛋，我会的。
“我会带着你的一切，走下去，一直，一直到最后。”
话音落下，更深沉的疲惫和痛苦席卷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吞噬意识，唯有那紧握的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道殷红的血痕。
她不知在原地蜷缩了多久，直到泪水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
奔流的河水声持续不断地涌入耳中，冰冷而坚定，一遍遍冲刷着几近凝固的悲伤。
奥莉薇始终半跪在她身侧，像一座沉默的磐石，那平稳的呼吸和无声的陪伴，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她抬起头，目光越过奥莉薇的肩膀，望向淡语消散的那片天空。
那里空无一物，却又仿佛充满了淡语最后凝望她的眼神那不再是戏谑或疯狂，而是带着嘱托，只剩温柔的平静。
““解放么？”
她再次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
如果这是唯一的“生路”，如果这是淡语用自身存在为她换来的“道路”。
不一会儿后，艾薇儿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她意识到沉溺于悲伤和自责，是对淡语这一份牺牲最大也最恶劣的亵渎。
一股冰冷而坚硬的力量，开始从心脏位置的那一片空洞中悄然滋生。
它不是取回一切的喜悦，也并非是渴望复仇的愤怒，而是一种剔除了所有犹豫与彷徨的“决心”。
艾薇儿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魔力激荡后的焦灼气息，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淡语的阴影的味道。
这气息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她眼底最后一点脆弱的水光，将它们灼烧成一种近乎燃烧的坚定。
她必须走下去。
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个称她为“姐姐”的笨蛋。
为了那个，被她亲手“解放”，并将所有未来都寄托于她身上的……妹妹。
她势必会杀死所有仍然在苟活的神明，杀死会为这一块她所深爱的家人生活的大陆带来灾害的创世女神。
取回全部记忆的艾薇儿选定了第一个进行狩猎的目标。
“奥莉薇。”
“我在。”
“第一个祭品，就用全体恶魔教会的恶魔信仰者吧，反正是我的老家底之一，败干净了就败干净了吧。”
“无论狂风，亦或是暴雨，在下定会成为您所向披靡的锋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