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封锁线时,并非毫无代价。一股强烈的、空间转换般的眩晕感猛地袭来,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能量膜。程翎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这感觉比之前被强制传送时轻微,但依旧令人不适。
当她重新抬起头,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心脏依旧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空寂。
绝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空寂。
她正站在一条宽阔的城市主干道上。曾经的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早已化为乌有。废弃的车辆如同玩具般被随意抛掷、堆叠在路边,有些已经烧得只剩焦黑的骨架。破碎的玻璃、散落的杂物、以及一些难以辨认原状的残骸铺满了路面。高楼大厦的窗户大多黑洞洞地敞开着,如同无数只失神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下方的死城。
天空是压抑的、仿佛触手可及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低低地压着,透不出一丝阳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铁锈味、若有若无的腐臭,以及那股无处不在、冰冷粘稠的影能污染,比在封锁线外感知到的要强烈数倍,让她体内的幽蓝结晶都微微震颤。
何沐和她的队伍在进入后似乎就迅速分散行动或前往特定集结点,此刻,放眼望去,整条漫长的街道上,竟然只有她一个人。
风声穿过高楼间的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尖啸,更衬托出这片天地的死寂。远处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模糊的、不知是建筑坍塌还是怪物嘶吼的声响,但很快又会被更庞大的寂静所吞噬。
程翎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件单薄的黑衣,尽管它并不能提供实际的保暖。她独自一人走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死亡之街上,脚步声在空旷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回音。
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悄无声息地漫上心头。与安城不同,那里至少还有姐姐,有熟悉的环境,有挣扎求存的人群。而这里,只有彻底的陌生、死亡和潜伏在阴影中的致命威胁。
她像一个走错了片场的演员,突兀地闯入了这片被遗弃的舞台。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污染和死亡气息的空气,异色双瞳中的茫然逐渐被一种冰冷的坚定所取代。
一个人,便一个人吧。
她开始沿着街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如同一只闯入未知领域的黑猫,每一个感官都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危险。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被街角一家看似完好的小店吸引了。
这家店的门脸很窄,深色的木质门框与周围现代化的建筑风格有些格格不入。最诡异的是,它的橱窗玻璃竟然完好无损,只是里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让人看不清具体情形。一块手写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木牌挂在门把手上,上面用红色的颜料写着四个大字:
闲人勿进。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在这座死城里,一个完好无损还挂着“闲人勿进”牌子的店铺,本身就极不寻常。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锁,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轻易地向内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股陈腐、阴冷、带着霉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旧纸张和廉价颜料混合的气味从门内涌出。
店内一片漆黑。并非没有光源的那种黑,而是一种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粘稠的黑暗,即使以程翎强化过的视力,也只能勉强看清门口附近一小片区域。
就在柜台后面,背对着门口,端坐着一个纸人。
那纸人约莫正常人大小,做工粗糙,用竹篾为骨,白纸裱糊,身上穿着用彩纸剪成的、样式古怪的旧式衣裤。它的脸上用粗糙的笔墨画着五官——猩红的嘴唇向上弯成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黑色的眼珠空洞无神,正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的黑暗。
在纸人旁边的柜台上,放着一张小卡片,上面是打印的“售货单”:
· 压缩饼干 - [售罄]
· 瓶装水 - [售罄]
· 急救包 - [售罄]
· 9mm手枪弹药 - [售罄]
· 合金战术匕首 - [售罄]
……
所有物品,无一例外,全部标记为“售罄”。
这景象太过诡异。一个在灾难中完好无损的店铺,一个禁止入内的牌子,一个黑暗的内部空间,一个面带诡异笑容的纸人,以及一份所有商品都已售尽的清单。
程翎的直觉告诉她这里极其危险,但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又驱使着她。她注意到纸人似乎挡住了通往店内更深处的路,或者后面可能有什么。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推了推那个纸人。
纹丝不动。
她加了点力气。
依旧不动。
她甚至动用了一丝影能强化手臂力量,足以推动一辆小汽车。
但那看似轻飘飘、一碰就倒的纸人,却如同生根了一般,牢牢地坐在那里,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仿佛它不是一个纸扎的假人,而是一座与大地连接在一起的山岳!
程翎的心跳微微加速,右眼的紫色光芒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地亮起,试图看穿这纸人和黑暗的虚实。
这店,这纸人,绝对有问题!
它不像影魔那样散发着直接的恶意,却透着一种更深的诡异和不祥。
她缓缓收回手,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异色双瞳死死盯着那笑容僵硬的纸人,以及它身后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