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从冰冷刺骨的宇宙深渊被猛地拽回，沉甸甸地压进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躯壳。
首先感受到的，是柔软。身下是床垫的触感，带着消毒水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医院特有的气息。然后是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远处模糊的交谈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最后是眼皮感受到的、透过窗帘的柔和日光。
程熠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天花板——是普通的、略显陈旧的白顶，一盏日光灯管安静地悬挂着。
这里是……医院？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一阵酸麻感传来，伴随着身体各处隐隐的钝痛，尤其是胸口和头部，像是被重锤砸过。但……这具身体的感觉……是熟悉的沉重感，是男性的骨架和肌肉结构带来的束缚感！他猛地低头，视线艰难地扫过盖在身上的白色薄被——平坦的胸口，被子下隐约可见的、属于少年男性的身体轮廓！
是男性的身体！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如同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冲散了残留的冰冷和剧痛记忆。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最后一点宇宙尘埃都吐出去。
“小熠？你醒了？！”
一个沙哑却带着巨大惊喜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程熠猛地扭过头。
程珞星就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她穿着一身略显皱巴的、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也有些干裂，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她额角贴着一块小小的纱布，脸颊和手臂上还有几道已经结痂的浅淡划痕。但那双总是充满活力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无法掩饰的激动和如释重负的光芒。
“姐……”程熠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也火辣辣地疼。
“别说话！别急！”程珞星立刻俯身，动作轻柔却异常迅速地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用棉签蘸了温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清凉的水分滋润了唇瓣，带来一丝慰藉。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种程熠此刻才格外敏锐注意到的、非自然的低温。
“感觉怎么样？头疼吗？胸口闷不闷？身上哪里特别疼？”程珞星一边动作，一边连珠炮似的发问，语气里满是关切和后怕。
程熠微微摇头，示意自己还好，目光却紧紧锁在程珞星身上，尤其是她额角的纱布和那些细小的伤痕。“姐……你受伤了？” 坠机前那地狱般的景象瞬间涌入脑海——刺耳的Tt级警报、失控的失重、舷窗外那冰冷的幽蓝巨眼……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被单。
程珞星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庆幸，有沉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战士的疲惫。她放下棉签，握住程熠那只没打点滴的手。她的手依旧冰凉，但那份真实的触感让程熠狂跳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别怕，都过去了。”程珞星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却也透露出事情的严重性，“我们……很不幸运。飞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影能风暴’。那种能量……太可怕了，直接撕裂了空间，飞机瞬间解体……”
程熠的心猛地一沉！解体？！那……
“但是，”程珞星握紧了他的手，仿佛要传递给他力量，“在飞机完全解体、大家都要坠入万米高空的瞬间……”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那是在程熠记忆里，只有她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会露出的神情，“我用了异能。”
程珞星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程熠心上。他知道姐姐很强，是安城特异局“未染”王牌小队的队员，拥有强大的冰系异能和自愈能力。
“我在坠落点下方瞬间构筑了一个巨大的、阶梯状的缓冲冰柱网络，并且在所有人坠落路径上，用冰能形成了一层保护性的能量膜。”程珞星语速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程熠能感受到她话语里蕴含的惊心动魄，“冰柱接住了大部分主要的机体残骸和散落的人，能量膜则最大程度地抵消了冲击力和……侵蚀性的影能。但冲击力太强了，冰柱碎裂的瞬间，还是有很多人……”她的话语顿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悲痛，“……没能挺过来。你当时在我身边，但被一块飞溅的碎片击中了头部，晕了过去，我拼尽全力护住了你。”
程熠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眼”的注视更真实、更残酷。他反手紧紧握住姐姐冰凉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他能想象那万米高空、急速坠落中的绝望，也能想象姐姐在那一刻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力量去拯救尽可能多的人。那冰冷的保护膜……他昏迷前最后感受到的、姐姐手上传来的冰冷力量，原来并非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