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程熠突然头一昏。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间熟悉的病房——惨白的墙壁,冰冷的铁架床,滴答作响的心电监护仪。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缺乏现实感的灰白色调中,如同置身于一张巨大的、褪色的旧照片里。更关键的是,空无一人。程珞星不在,医生护士不在,连窗外应有的城市喧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真空般的死寂。
灰白色的病房里,死寂如同实质般压迫着程熠的耳膜。她站在门口,纤细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走廊同样被那种诡异的灰白色调笼罩,两侧的病房门全部敞开着,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程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门框上。恐惧如同冰冷的蛇,顺着脊椎缓缓爬升。
就在这时,身后病房中央的空气突然扭曲了。
程熠猛地转身,黑色长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那片最浓重的灰白色区域如同被无形的手搅动,开始蠕动、旋转,形成一个微型漩涡。漩涡中心,一团纯粹的黑暗正在凝聚。
那不是阴影,不是光线缺失造成的错觉。那是某种更为本源的存在,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黑暗被撕下一块,塞进了这个灰白色的空间里。程熠的右眼——那只紫色的、非人的眼睛——开始不受控制地灼热起来,视野边缘的紫色光晕剧烈波动。
黑暗逐渐凝聚成形,先是模糊的轮廓,然后是清晰的线条。一个高挑的女性身影从黑暗中走出,黑色丝绒般的长袍包裹着她完美的曲线,兜帽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的下巴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
"第四代行者。"女子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像是从极地冰川深处传来,"你醒了。"
程熠绷紧身体,本能地摆出防御姿态。她感到一股陌生的能量在体内流动,冰冷而强大。"你是谁?'眼'的使者?"
女子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不,我与'眼'无关。嗯…不对,至少,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缓缓抬手,长袍袖口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臂。指尖轻点空气,一道黑色的能量丝线如同活物般从她指尖延伸出来,在灰白的空间中划出复杂的轨迹。
"看好了,这是影能的基础形态。"女子说道,声音里突然多了几分教导意味,"你体内的能量远比这强大,但你现在就像个拿着核弹按钮的婴儿。"
程熠警惕地盯着那道黑色能量,右眼的灼热感更加剧烈了。"为什么教我这些?你有什么目的?"
女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操控着那道能量。"影能是'眼'的力量,它可以毁灭,也可以创造。"她的手指轻轻一挑,黑色能量突然分裂成数百条细丝,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复杂的网,"关键在于控制。"
随着她的动作,程熠感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种深沉的、黑暗的共鸣从心脏处那枚看不见的幽蓝结晶传来,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掌心向上。
"很好,你感觉到了。"女子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赞许,"现在,想象那股能量是你的呼吸,是你心跳的一部分。"
"我...我能控制它?"程熠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黑色能量随着她的意念变换着形状。
"不完全是。"女子放下手,她操控的那道能量瞬间消散,"你现在只是摸到了门槛。真正的控制需要时间和练习。"她顿了顿,"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明白你现在的处境。"
程熠抬起头,紫色右眼与兜帽下的黑暗对视。"什么处境?"
女子突然向前迈了一步,长袍下摆无声地拂过地面。她离程熠如此之近,以至于程熠能闻到她身上那股冰冷的、如同星际尘埃般的气息。
"你以为你还是人类吗?"女子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那个男性身体只是假象,一个脆弱的伪装。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她苍白的手指轻轻点过程熠平坦的胸口,"代行者的形态。"
程熠如遭雷击,后退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墙壁。"不...不可能!我只是被改造了,我还能变回去!我姐姐——"
"你姐姐用冰能保护了飞机上的人,但她保护不了你。"女子冷酷地打断她,"从'眼'选中你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是第四代行者了。那个男性身体?"她冷笑一声,"只是影能维持的幻象,当周围的影能储量大于-1000SEW时,就会强制恢复这个形态。"
程熠的双手开始颤抖,黑色能量不受控制地从她指尖溢出,在地板上腐蚀出几个小洞。"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是谁?"
女子突然沉默下来,兜帽下的阴影似乎更深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学会控制影能,否则'眼'会通过你直接做些事情。"
她再次抬手,这次不是展示能量,而是从长袍内取出一条项链——一枚漆黑的吊坠,形状像是一滴凝固的泪,表面有细微的紫色纹路流动。
"戴上它。"女子将项链递给程熠,"当你感到'眼'在试图控制你时,握住吊坠,集中精神。"
程熠犹豫地接过项链。吊坠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平静感流过全身,右眼的灼热也减轻了些许。"这是什么?"
"纪念品。"女子后退一步,长袍开始如同溶解般重新化为黑暗,"时间不多了,放心别人看不到这个东西。"
"等等!"程熠上前一步,"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子的身影已经大半融入黑暗,只有那抹似笑非笑的唇还清晰可见。"名字毫无意义...不过,加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灰白色的空间开始扭曲、褪色。程熠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手中的吊坠突然变得滚烫。她下意识地握紧它,闭上眼睛抵抗那股眩晕感。
当再次睁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正常的病房——洁白的墙壁,窗外城市的喧嚣,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嘀"声。她——不,他又回到了男性身体里,躺在病床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幻觉。
但右手掌心里,那枚黑色泪滴吊坠正静静地躺着,证明那不是梦。
程熠刚想松一口气,突然,一阵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从右眼炸开!紫色光晕瞬间吞噬了整个视野。
“啊啊啊,一个两个有完没完。”
"啊——!"程熠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手中的项链发出红光,同时他感到控制力松动了。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强行将影能压回体内。
紫色光晕从视野中褪去,右眼的灼热感也逐渐平息。程熠瘫软在病床上,大口喘息着,手中的吊坠已经变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