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种更直接、更令人不安的感知攫住了他——影能。
并非怪物袭来时的那种狂暴汹涌,而是一种诡异的、如同涓涓细流般的汇聚。无形的、冰冷的能量丝线,从房间的各个角落,甚至仿佛穿透墙壁而来,在他身体周围缓缓萦绕、盘旋。它们并不试图侵入或攻击,更像是在……指引。
这种感觉极其微妙,若非他心脏深处那枚幽蓝结晶与之同源,根本无从察觉。他尝试忽略它,试图将其归咎于过度紧张后的幻觉。但那冰冷的流向越来越清晰,最终在他的感知中勾勒出一个明确的方向——旧城区。
安城的旧城区,在数月前一次严重的影魔袭击中化作了半片废墟,伤亡惨重。事后评估认为重建价值不高且可能存在能量污染残留,便被封锁遗弃,成了城市边缘一个被遗忘的、死寂的疮疤。
为什么是那里?这指引意欲何为?陷阱?还是……
就在这时,放在桌面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嗡嗡的振动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程熠猛地回过神,抓过手机,壁纸是一个拿巴雷特正在旋转的奥大帝。
是姐姐程珞星发来信息:
「小熠,局里有紧急任务,今晚要连夜加班排查,回不去了。你一个人在家锁好门窗,早点休息,千万别出门!记得吃饭。【叹气】」
信息末尾那个小小的叹气表情,让程熠几乎能想象到姐姐发出这条信息时疲惫又担忧的神情。特异局的紧急任务……必然与城内频发的袭击有关。她正在最危险的地方奔波。
而自己呢?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周身那无形却切实存在的影能指引上,方向坚定不移地指向那个废弃的、危险的旧城区。一股强烈的抗拒感油然而生。理智在大声尖叫,告诉他这极其可疑,大概率是陷阱,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无视它,乖乖待在家里,锁好门,像姐姐嘱咐的那样。
对,无视它。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强行压下内心的悸动和那该死的、被勾起的探究欲。他伸手想去拿桌上那罐没喝完的可乐,想用冰凉的液体压下喉咙的干涩和不安。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罐身的瞬间——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裂声毫无征兆地炸响!
他手边的那个玻璃杯,那个刚刚还完好无损的玻璃杯,竟毫无缘由地凭空碎裂!透明的玻璃碴子炸开,溅得到处都是,里面的水洒了一桌。
程熠的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
不是意外。没有震动,没有碰撞,没有任何外力作用。那感觉……就像是构成杯子的分子结构在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崩解!
一股冰冷的、不容置疑的警告,透过周围萦绕的影能,狠狠地砸在他的意识深处。
无视指引的后果,绝非只是打碎一个杯子那么简单。
冷汗瞬间从额角滑落。他知道,他没有选择了。
有人在逼迫他前往。那个所谓的“指令削弱”,并非宽容,而是更精密的操控。它不需要时刻强制他,只需要在他偏离“预期”时,施以恰到好处的、不容反抗的惩戒。
家,已经不再安全。姐姐不在身边,无人能保护他。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可能引导着一切的神复会……他们的目标如果不仅仅是制造混乱,那会是什么?旧城区那片废墟里,到底藏着什么?
必须去。至少,要去弄清楚这迫在眉睫的威胁到底是什么。坐以待毙,只会死得更快。
程熠的眼神迅速冷了下来,那冷静分析和生存本能再次压倒了一切。他迅速起身,扫开桌上的玻璃碎片。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目光落在那个存放着多余影能的金属盒上。犹豫只是一瞬,他便将其拿起,塞进了外套的内兜里。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武器”。
然后,他走到窗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楼下的情况。夜色渐浓,街道上行人稀少。他深吸一口气,拉上外套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
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姐姐的信息,程熠眼神复杂,最终将其熄灭塞回口袋。
转身,出门。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昏暗的楼道,向着那片被影能和废墟笼罩的、死寂的旧城区走去。
冰冷的决意刚刚在程熠心中落定,他甚至未来得及迈出走向家门的第一步。
异变,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周遭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了!
不是震动,不是幻觉,而是物理空间本身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呻吟!程熠只觉得眼前的一切——熟悉的家具、墙壁、窗外的夜景——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般剧烈晃动、拉长、变形!色彩被抽离,声音被吞噬,一种极致的失重感和被强行塞入狭窄管道的挤压感同时袭来!
这个过程短暂得几乎无法用时间衡量,却又漫长得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
下一秒,所有的扭曲和不适感骤然消失。
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埃颗粒的空气猛地灌入他的鼻腔,取代了家中那略显沉闷的气息。脚下传来的是凹凸不平的、硌脚的水泥碎块和松软沙土的触感,而非家中光滑的地板。
程熠踉跄了一下,强行稳住身形,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他正站在一片广阔的废墟之中。断裂的墙体如同巨兽的残骸狰狞地指向昏暗的天空,扭曲的钢筋从混凝土块中刺出,地面上散落着破碎的家具、玩具和无法辨认原貌的杂物。一切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烬和腐朽的气息。远处,几栋勉强屹立但已窗破门歪的旧楼,如同墓碑般矗立在浓重的夜色里,看不到一丝灯火。
这里是……旧城区的核心废墟地带!
他竟然在瞬息之间,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家中直接传送到了这里!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远比夜晚的冷风更刺骨。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影能运用,这是对空间规则的粗暴篡改!是“眼”的力量?还是……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前方。
大约十米开外,一片相对空旷的废墟空地上,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服饰,款式古老而怪异,与现代格格不入。手中撑着一把同样漆黑的旧式雨伞,伞面倾斜,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来人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分明、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下巴,以及一抹似笑非笑、弧度冰冷的薄唇。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早已与这片废墟融为一体,亘古存在。周身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也没有影魔那种令人作呕的侵蚀感,但一种更深沉、更本质的虚无与死寂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让周围本就寒冷的空气温度似乎又骤降了几分。
程熠的呼吸骤然屏住。右眼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针刺般的灼痛,视野边缘那诡异的紫色光晕不受控制地疯狂闪烁,几乎要透出眼皮!心脏处的幽蓝结晶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剧烈震颤,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遇到同源却更高阶存在时的剧烈共鸣与……压制!
这个人……不,这个存在……极度危险!
他甚至不需要任何证据,来自代行者核心的本能就在疯狂尖啸着发出警告!眼前的这个存在,其本质远远超过之前遭遇的任何影魔,甚至比他记忆中那庞大冰冷的“眼”的注视,更多了一份……诡异的“个体性”?
就在程熠全身肌肉紧绷,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并暗中调动体内那点可怜的影能试图戒备时。
伞下,那抹冰冷的薄唇,微微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