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世界,是一种超越了荒凉的、令人心智冻结的“空无”。
一切都被剥夺了色彩与质感,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雪白。
建筑物失去了砖石的纹理,变成了光滑、冰冷、棱角分明的几何白色块状物,如同孩童用巨型粉笔胡乱搭建的模型。
街道、车辆、树木……所有的一切都被同化成这种毫无生机的苍白,寂静地矗立着,反射着来自不知名光源的、均匀而冷漠的光辉。
其中,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人类”。
他们散布在白化的城市各处,保持着生命最后一刻的姿态:有人跪倒在地,仰头向天,张大的嘴巴仿佛在发出无声的痛哭或祈求;有人紧紧相拥,试图从彼此身上汲取最后的温暖与勇气;有人正在奔跑,却永远凝固在了迈出脚步的瞬间……他们的表情生动而绝望,眼神中残留着惊惧、不甘或一丝微弱的希望。
但无一例外的,他们此刻都已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气息。
皮肤、衣物、甚至睫毛,都化作了与周围环境无异的、光滑的白色材质。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化为了这座死亡博物馆中一件件栩栩如生、却令人脊背发凉的雕塑人偶,永恒地定格在了世界终结的刹那。
艾尔莎的声音在一旁低沉地响起,解释着她这段时间探索的发现:“据我们推测,这个世界的‘白纸化’,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抹除。它剥夺了物质本身的属性,连同生命的存在痕迹一起……固化、漂白。而这些人,是在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存在’,变成了世界背景的一部分。”
“这……呜……”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江倒海,真飞羽猛地捂住嘴巴,强烈的恶心感和眩晕感袭来,让她险些当场失态。
这种无声的、大规模的死亡景象,比任何血腥战场都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生理不适。
“没事的,飞羽,没事的……”氿露娜立刻上前扶住她颤抖的身体,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声音里充满了心疼与理解,“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习惯是正常的。我们刚醒来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队长!不好了!”
一声急促慌张的叫喊打断了氿露娜的安慰。只见一位同样穿着诺贝利尔校服、但此刻衣衫破损、满身尘土的少女踉跄着冲了过来。
她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双腿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长时间的奔跑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东区……东区的探索小队遭到了猛烈袭击!损失惨重!她们、她们请求立刻支援!”
艾尔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她深吸一口气,当机立断:“我知道了!既然真飞羽已经醒了,我们就没有必要再死守这个据点了!所有人听令!立刻整理装备,放弃此地,全速前往东区与幸存者汇合!”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原本散布在废墟各处警戒的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虽然疲惫,但动作依旧迅捷而有序。
很快,一支小小的队伍集结完毕。
在艾尔莎的带领下,众人沉默地穿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纯白地狱中。
路上。
真飞羽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一栋白化建筑的墙壁,触感冰冷而光滑,如同触摸大理石墓碑,让她心中一片冰凉。
她突然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快步走到艾尔莎身边,低声问道:“艾尔莎学姐,袭击者……到底是什么?这个世界不是已经……完全变成这样了吗?难道还有活物?”
艾尔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默地加快了脚步。
当队伍绕过一栋巨大得如同山丘般的白化商场废墟时,她猛地停下了脚步,抬起手,指向了城市中心的方向。
“你看那边。”
那边?
真飞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刹那间,她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在城市原本应该是中心广场的位置,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庞大到超乎想象的“东西”,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那绝非自然所能诞生的造物。
它勉强能够看出来是个人形,但是却像是由无数扭曲、肿胀、不断蠕动增生的血肉强行糅合而成的一座活体肉山,表面布满了搏动的血管和不断开合,流淌着粘稠黑泥的孔洞。
暗红色的、仿佛未经皮肤包裹的肌肉组织与如同沥青般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淤泥交织在一起,构成了它极其不稳定的、令人作呕的形体。
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让人感到一种理智被侵蚀的疯狂与压抑。
它如同一个扎根于世界心脏的恶性肿瘤,寂静无声,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压迫感。
而最令人绝望的是,它那镂空的、如同腐烂蜂巢般的腹部,正如同某种邪恶的孵化器,源源不断地“分娩”出黑压压的、如同潮水般的怪物。
那些怪物依稀有着扭曲的人形轮廓,但全身由不断滴落的粘稠黑泥构成,没有五官,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有无尽的恶意和吞噬一切的欲望,如同滴落的墨汁,在白纸般的世界里污秽地蔓延。
艾尔莎转过头,暗红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真飞羽,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傲气,只剩下沉重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绝望。
“看到了吗?那就是腐败的源泉,是这个绝望世界一切灾难的聚合体。而且……它已经成长到了近乎‘完美’的阶段。”
她的声音干涩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现在,你明白了吧?”
“这个世界……距离被它彻底吞噬、彻底化为虚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