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被初升的日光驱散,青崖山主峰的石阶泛着湿润的光泽。夜明鸢跟在师父苏沐慈身后,步履轻盈。苏沐慈一袭白衣,气质温润如水,行走间自有一股沉静的力量。她将一枚桃木令牌递给夜明鸢,令牌上刻着“青崖山”的字样。
“明鸢,收好令牌,日后行走在外,此物便是你的身份凭证。”苏沐慈的声音平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是,师父。”夜明鸢接过令牌,入手微凉。她感受着这触感,压下灵魂深处一丝微妙的错位感——几天了,这具属于“夜明鸢”的年轻身体,依然需要适应。她将令牌郑重地收入怀中,眼神沉静。
朝会殿内已有三十余名各峰弟子,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檀香和灵力波动。当苏、夜二人步入时,殿内原本的低语声明显一滞。许多目光,尤其是年轻男弟子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好奇,齐刷刷地落在了苏沐慈身后的少女身上。
夜明鸢脚步未停,但全身的感官瞬间绷紧。那些目光像无数细密的针,刺在她新生的、异常敏感的皮肤上。来了…她心底那个属于夜明远的男性灵魂,瞬间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得令人作呕——就像前世在医院走廊里,他和几个哥们儿看到漂亮实习护士时那种本能性的、带着欣赏和探究的目光。只不过,现在他是被看的那一个。
不过夜明鸢也开始搜索这群弟子中有没有大师兄萧风的身影,但很遗憾,没有发现,兴许大师兄昨天出任务到现在还没回来吧。
一股强烈的不适感猛地涌上来,混杂着荒谬和难以言喻的烦躁。妈的,看什么看!老子… 她强迫自己眼观鼻,鼻观心,目光只锁定前方高台,试图忽略那些黏腻的视线。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这身体皮囊再好,里面装着的可是个…她暗自咬牙,把“纯爷们”三个字咽了回去。生理上的厌恶让她后背的汗毛都微微竖起,仿佛被什么不洁的东西触碰了。
高台上,大长老李淳安的身影如同一柄古朴的刀刃。他面容刚毅,眼神沉静如深潭,身着深灰金色长老袍,气势如山岳般沉稳。他目光扫过,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晨会开始。”李淳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在每个人耳边响起,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他没有任何赘言,直接开始宣读各峰昨日的任务报告:
“焚邪烬灭峰十名弟子,青河山清剿狼巢两处…”
“藏锋千机峰七名弟子,飞霞宗增设机关造物三座…”
“碧波慈雨峰三名弟子,清河镇诊治疾疫…”
“生灭百草峰六名弟子,清河镇外诛杀邪修‘断手’一名…”
“通宝万象峰九名弟子,清河山清剿狼巢两处…”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念诵一份枯燥的清单。夜明鸢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这异世界的“日常”上,试图借此转移那些让她如坐针毡的视线。修仙界的规则、任务、生存方式,这才是她需要尽快了解和适应的重点。
报告结束,殿内重归寂静。李淳安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越过人群,落在了夜明鸢身上。
“夜明鸢。”那沉稳的声音清晰地唤出她的名字。
夜明鸢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来了!她能感觉到师父苏沐慈投来一个温和而鼓励的眼神,但此刻,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目光的焦点瞬间汇聚在她一人身上。那些目光里的热度陡然升高,好奇变成了灼热的探究,惊艳中掺杂了赤裸裸的倾慕,甚至还有一些让她灵魂深处那个“夜明远”感到极度危险和恶心的、充满占有欲的贪婪。
涡吵!她灵魂深处爆了句粗口,几乎是凭着前世锻炼出的强大意志力才没让表情崩坏。她清晰地捕捉到几个男弟子眼神闪烁,嘴唇微动,显然是在传音打听;更有甚者,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流连,那种“盘算”和“势在必得”的神情,让她胃里一阵翻腾。这些家伙不会想和我结道侣吧?老子拿手术刀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被注视的尴尬和愤怒交织着。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无波。她迈开步子,走向高台。碧波慈雨峰的白色弟子服衣袂轻扬,勾勒出少女初绽的美好身姿,肌肤胜雪,容颜绝丽,尤其是一双眸子,清澈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腰背挺得笔直,仿佛在对抗无形的压力。看吧,随便看。她心底冷笑,你们看到的不过是个壳子。里面的灵魂,跟你们想的可完全不一样。这种灵魂与皮囊的割裂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走到李淳安面前,距离很近。这位大长老身上那股沉凝如山、隐含锋芒的气息更加清晰。但让夜明鸢稍感意外的是,李淳安看向她的眼神极其平静,没有惊艳,没有探究,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就像在看一件寻常物品。这反而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
“此乃新入门弟子,夜明鸢。”李淳安的声音传遍大殿,“自今日起,入我青崖山门墙。”他侧身示意苏沐慈的方向,“已由第三峰,碧波慈雨峰长老苏沐慈,收为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
“苏长老的亲传?”
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讶和羡慕的低呼。苏沐慈医道圣手,地位尊崇,能成为她的亲传弟子,无疑是天大的机缘。
李淳安无视了下方的骚动,目光重新落回夜明鸢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下去吧。”语气平淡得像在说“知道了”。
夜明鸢如蒙大赦,立刻颔首,转身快步下台。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尤其是几道格外炽热的,如同实质般黏在她背后,让她后颈的皮肤都感到一阵刺痒。麻烦,天大的麻烦!她灵魂深处警铃大作。前世男性的思维让她瞬间评估出“绝世美貌”在这个世界可能带来的种种风险——红颜祸水、无端是非、被人觊觎甚至当成炉鼎!强烈的危机感和生存本能压倒了所有不适。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回苏沐慈身边,站定。师父身上那股清冽柔和的气息如同屏障,稍稍驱散了那令人窒息的目光聚焦。夜明鸢暗自松了口气,但心中的警惕丝毫未减。
李淳安看着夜明鸢归位,目光扫过全场,又恢复了那种拒人千里的孤僻感。
“晨会毕。”他声音干脆,“各峰弟子,自行返回修炼,或去‘二长老那里’接取任务历练。散。”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动,如同融入阴影,瞬间便从高台上消失,干脆利落得令人咋舌。
大长老一走,殿内气氛顿时活络起来。交谈声四起,投向夜明鸢的目光更加大胆直接。几个男弟子按捺不住,脸上堆着自认为最迷人的笑容,朝这边走来。
苏沐慈不动声色地向前移了小半步,恰好将夜明鸢护在自己身后侧。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几个走来的弟子。没有言语,也没有刻意的威压释放,具灵期修士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如同深海般渊深的气息,瞬间让那几个弟子脸上的笑容僵住,脚步也钉在了原地。他们眼中闪过敬畏,尴尬地互相看了看,终究没敢再上前一步,讪讪地转向了别处。
“明鸢,”苏沐慈的声音轻柔响起,“随为师回峰。”
“是,师父。”夜明鸢立刻应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她紧紧跟在苏沐慈身边,一步不落。
走出朝会殿厚重的殿门,清晨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身上,带着暖意。山风迎面吹来,带着草木的清新。身后那令人窒息的、无数道带着各种心思的目光终于被隔绝在殿内。夜明鸢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感觉绷紧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
她看着师父素雅从容的背影,感受着山间的宁静。修仙之路已经在她脚下展开,她本已准备好迎接挑战,磨砺自身。然而,这具身体带来的“额外麻烦”,显然比她预想的要棘手得多。如何在这仙侠世界立足、变强,同时处理好这“红颜”带来的潜在危险,成了她踏上道途后,第一个需要解决的现实难题。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洒在屋内。夜明鸢刚吃完师父苏沐慈精心准备的“药饭”。这饭食清淡却蕴含温和药力,滋养着这具新生的、尚有些陌生的躯体,一股暖流在四肢百骸流淌,带来难得的舒畅与安宁。她正闭目感受着这份平和,试图将晨会时那些黏腻目光带来的不适彻底驱散。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一个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声音,如同炸雷般穿透木屋的宁静,直接在屋外响起:
“苏沐慈!”
声音的主人显然修为深厚,震得窗棂都微微作响。
“夜明鸢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跟着你学医道呢?我看她根骨清奇,身姿挺拔,定是学剑的好苗子!”那声音继续道,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豪迈,甚至有点“捡到宝”的兴奋。
夜明鸢猛地睁开眼,清澈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浓浓的不快。又来?她心底那个叫夜明远的男人简直要气笑了。这具身体是香饽饽吗?刚应付完一群毛头小子,又来个抢徒弟的?还“定是学剑的好苗子”?她前世作为医学生,最烦这种仅凭表象就下论断的武断。而且,这种被当成物品一样“归属”谁的语气,让她灵魂深处涌起强烈的抗拒和厌恶。
屋外,苏沐慈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平静中蕴含着不容侵犯的冷冽,甚至带着一丝夜明鸢从未听过的火药味:“陈木春!”她连名带姓地称呼对方,“有本事你就从老娘这里把她抢走,别的废话,免谈!” “老娘”二字出口,夜明鸢微微一怔,师父在她面前一直是温婉沉静的,此刻却显露出截然不同的锋芒。
门外那人,正是青崖山第四峰焚邪烬灭峰的长老陈木春。他为人豪爽侠义,嫉恶如仇,常年提着一柄有着赤红色花纹的长剑在宗门之外游历,斩妖除魔,浪迹天涯。峰内事务大多由他的亲传弟子打理,代师收徒传法也是常事。他前几天刚回宗门,今天晨会想必也是见到了夜明鸢。
听到苏沐慈毫不客气的回应,陈木春沉默了一瞬。隔着门板,夜明鸢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短暂、近乎叹息的沉默,但很快就被他惯有的豪迈盖过。
“好!痛快!”陈木春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激将和战意,“那我们就来一场比试!谁赢了,她归谁!” “归谁”二字像根刺,狠狠扎在夜明鸢心上。操!老子是人,不是物件!她拳头在袖中不自觉地攥紧,灵魂深处的男性尊严和对这种“归属权”争夺的荒谬感让她怒火中烧。但她此刻修为低微,连插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被动地听着自己被当成赌注。
“明鸢,待在屋里,不必出来。”苏沐慈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屋内,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和命令。同时,一股柔和的灵气拂过,木门“吱呀”一声被无形拉开,旋即又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将夜明鸢隔绝在屋内。
夜明鸢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只透过一道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劲装,外罩半副皮甲,腰间悬着一柄连鞘长剑,剑鞘古朴,隐隐有灼热的气息透出。他剑目星眉,下颌留着短须,眼神锐利如鹰,整个人像一柄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散发着狂放不羁和历经风霜的彪悍气息。这就是焚邪烬灭峰长老陈木春。
陈木春的目光落在走出来的苏沐慈身上,夜明鸢清晰地看到他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某种难以释怀的旧痕,但瞬间就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那种故作平静的豪爽:“走吧,我们去演武台,别吓着你那小徒弟。” 他刻意避开了苏沐慈的目光。
只是一瞬间,二人就来到了演武场,夜明鸢发现二人消失在眼前,便关上窗户,开始研读这个世界的草药学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