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穿过古老的橡树枝桠，将细碎的光斑摇晃成流动的金色溪流。絮站在山坡边缘，淡金色的绒毛在晨光中微微发亮，像是被阳光浸透的蒲公英冠毛。
她踮起脚尖——其实这个动作毫无必要，普兰特族的身体比最轻的羽毛还要轻盈。一阵恰到好处的山风拂过，她便乘着气流飘向森林边缘那片开满蓝铃花的空地。这是她每天清晨的仪式，从半山腰的蒲公英群落出发，去收集夜间从身上脱落的绒毛。
"今天又飘走了三簇呢。"絮轻声自语，指尖拂过左肩，那里有一小块绒毛刚刚脱离了她的身体。她解下腰间用蛛丝编织的小网兜，开始追逐那些在空中打转的白色小伞。
正当她专注地捕捉一缕特别调皮的绒毛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蓝铃花丛中传来："需要帮忙吗？"
絮惊得差点松开手中的网兜。她转身看见一个精灵少年从花丛中直起身来，浅绿色的长发间沾着几片蓝铃花瓣。他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园艺铲，膝盖上沾着新鲜的泥土。
"你...你好。"絮下意识后退半步，几根绒毛从她发间飘散开来。她慌忙伸手去抓，却让更多的绒毛趁机逃逸。
精灵少年眨了眨翡翠色的眼睛，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普兰特族的！我早该想到的——只有蒲公英族才会在春天收集自己的绒毛。"他放下园艺铲，动作轻柔地摘下挂在发间的花瓣，"我叫莱恩，住在橡树村最西边的树屋里。"
絮看着他伸出的手——那手指修长，指节处有细小的划痕，显然是长期照料植物留下的痕迹。她犹豫片刻，才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上去。普兰特族没有体温，但精灵的手掌温暖干燥，像晒过太阳的树皮。
"我是絮。"她说出名字时，几根绒毛从唇边飘出，她懊恼地皱起鼻子，"抱歉，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收集绒毛，一定很奇怪吧？"
莱恩摇摇头，浅绿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近乎透明："我在培育一种新的蓝铃花变种，已经观察你三天了。你每天清晨都会来这里，像春天的信使一样准时。"
"三天？"絮睁大眼睛，绒毛从她睫毛上簌簌落下，"我以为这片空地从来没人来..."
"因为我躲在花丛里。"莱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几片花瓣随之飘落，"精灵的园艺师总是有些奇怪的执着。我想看看哪种蓝铃花最能吸引传粉者，结果发现了比蜜蜂更有趣的存在。"
絮感觉脸颊有些发热——如果普兰特族能够脸红的话。她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指尖："我们蒲公英族每到春天就会...就会..."
"就会像真正的蒲公英一样散播绒毛。"莱恩接过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着迷，"太神奇了！这些绒毛会生长成新的个体吗？还是说..."
"只是普通的绒毛而已。"絮忍不住微笑，这个精灵的好奇心像初生的小鹿一样莽撞又可爱，"我们不会通过绒毛繁殖。普兰特族的繁衍方式更接近植物——开花、授粉、结籽。这些绒毛只是...嗯...季节性脱落的附属物。"
莱恩的眼睛亮了起来："就像树木落叶一样！我能看看你收集的绒毛吗？"
絮犹豫了一下，还是解开了网兜。里面漂浮着几十朵白色小伞，在阳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莱恩小心翼翼地凑近，呼吸都放轻了，仿佛怕惊扰这些脆弱的生命。
"它们真美。"他轻声说，"像凝固的月光。"
一阵突如其来的山风掠过空地，絮惊叫一声，网兜中的绒毛瞬间被卷走大半。她下意识去追，却被自己的长袍绊了一下。莱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脱下外套，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兜住了大部分逃逸的绒毛。
"精灵的反应速度。"他得意地眨眨眼，将外套轻轻翻转，让绒毛滑回絮的网兜中，"我小时候经常用这招接住从树上掉落的果实。"
絮看着这个陌生的精灵，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被他半搂在怀中。她急忙后退一步，又有几根绒毛从领口溜走。莱恩这次没有帮忙，只是微笑着看她手忙脚乱地追逐那些调皮的小伞。
"你不必紧张。"他说，"我祖母是橡树村最年长的园丁，她告诉我普兰特族是森林的守护者。你们的存在让这片土地更加丰饶。"
絮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绒毛，将它轻轻按回网兜："蒲公英族只是普兰特中最普通的一支。橡树族能活上千年，藤蔓族可以编织最坚固的房屋...而我们，连一阵风都能把我们吹散。"
莱恩弯腰拾起他的园艺铲，铲尖沾着新鲜的泥土："但蒲公英是最顽强的植物之一，不是吗？它们能在石缝中生根，在干旱中等待，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能绽放。"他指向远处的山坡，"看，那些金色的斑点都是你的族人吧？他们让整座山都活了起来。"
絮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晨雾已经散去，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山坡上，成千上万朵蒲公英在风中摇曳，像一片金色的海洋。她突然感到一种奇特的骄傲——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莱恩，"她鼓起勇气问道，"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
精灵少年正在收拾他的园艺工具，闻言抬起头，阳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色光点："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每天都来。事实上..."他犹豫了一下，"我有个小苗圃就在森林边缘，那里培育着各种罕见的植物。也许...也许你会感兴趣？"
絮感到一阵绒毛从她背后飘散——这是普兰特族表达喜悦的方式。她急忙转身去抓，却听见莱恩在她身后轻笑。
“别担心，"他说，"明天我会带一个更大的网兜来。"
当絮乘着午后的暖风返回蒲公英群落时，她的网兜比往常装得更满。不仅收集了脱落的绒毛，还有几片特别的蓝铃花瓣——那是莱恩坚持要送给她的，说是他培育的新品种。
山坡上的蒲公英们在微风中向她点头致意。絮轻轻落在群落中央，将今天的收获分给需要的族人。年长的蒲公英们用气根轻抚她的发梢，这是他们表达赞许的方式。
夜幕降临时，絮坐在自己的小花苞中——这是普兰特族特有的休息方式，像花朵一样在夜间闭合。她透过半透明的花瓣望着星空，想起莱恩说像凝固的月光时的神情。明天，她决定要告诉他，精灵的眼睛才更像森林里的月光——清澈、温柔，又带着神秘的生命力。
在入睡前的最后一刻，絮小心地将那几片蓝铃花瓣贴在花苞内侧。这样，当明天的第一缕阳光唤醒她时，映入眼帘的就会是如同莱恩眼睛一般的蓝色。
远处的森林里，年轻的精灵正伏在案前，在植物图鉴的空白页上仔细描绘一朵蒲公英的形状。他时不时抬头望向窗外，那里，月光正温柔地笼罩着整片山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