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吴子瑜,是一名普通的S校生——唔,我觉得自己对自然科学的狂热,包括量子物理,应该算是相当普通平常的爱好吧,尽管同学们似乎不这么认为,并都把我当成了怪人。此刻我正在绘制的,是双缝干涉实验的示意图。一个个身影从我旁边先后走过,教室里同学们正各自闲暇地交谈着,不过这样的“宇宙背景噪音”并不会分散我对科学问题的专注。我紧盯着笔记本,时而托腮思考,时而动笔飞快地写下公式。窗外一瓣樱花缓缓飘在了我的笔记本上,本应如此浪漫美妙的场景,我却因为花瓣恰好遮住了图形打断了我的思路而恼火,捡起花瓣“咻”地丢了出去,简直就像被罗马士兵弄坏了圆形而埋怨的阿基米德。四月已是晚春,虽然逐渐有了夏季炎热的迹象,不过空气中还残留着樱花那沁人的芳香;阳光虽然比之前有些刺眼,但还不至于让人感到灼热,天气依然清爽,简直是最令人感到舒适的环境,对同学们而言这正是相约出去游玩的最好时机,对我而言这意味着全身的酶都可以充分发挥效率,可以让我更加投入地研究学习。啊~真是舒服啊~
“早啊,阿瑜!喂,你又在搞什么没人看得懂的魔法咒文啊?”坐在我前排的是我的好兄弟,孙友谅,是个运动能力超强、身上全是紧绷线条勾勒出边界的丰满肌肉的高个子。他顺手扔出一枚橡皮,“啪”地一声精准命中了我的额头。
我的思路又~~~被打断了,啊呀!我不禁砸了下嘴,不耐烦地把橡皮扔了回去,被孙友谅随手接住。
“这不是什么魔法咒文,这是自然科学,老孙。自然科学是基于观察现实现象总结规律提炼出让人理解运用的理论,而魔法是主观不切实际的天马行空。请不要把二者混为一谈。”
孙友谅皱了皱眉,身体后仰,两手交叉放在胸前,一副不信的模样。“反正都是些玄乎的玩意啦!啊,对啦,上次物理课上,你让我当实验助手,结果都是因为你,搞得我头发全都竖起来啦!我可太谢谢你啦,现在谁见到我,都喊我[海胆刺猬头]!”
此话一出,旁边几个同学没绷住,笑得颤巍巍的。我则心无波澜,盖上圆珠笔,挺直身子抬起头看向老孙。“那是静电的作用。我需要验证库伦定律,嘛,科学实验总是需要有小白鼠来献身的。再说了,反正你的发型本来就像刺出星芒的八角星,大不了多炸几根毛刺咯。”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孙友谅还要还嘴,这时教室前门突然打开,李镜徽班主任抱着两叠资料稳健地走了进来。我眼睛稍稍一斜,立马就发现李镜徽老师的衣服上,第二颗纽扣的线头松掉了。唔,由于长期沉浸于科学的研讨之中,我似乎具备了非同常人的敏锐的观察力。不过,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倒是会让这种小细节变得毫无必要去在意了。
只见李镜徽老师不紧不慢地走上讲台,左手握拳抵着嘴,咳了两下清了清嗓子,然后用手指关节敲了敲黑板。
“全体肃静!今天我们班要来一位转校生,希望大家能跟新同学友好相处。”
“什么什么?有转校生?”
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同学们互相激烈地攀谈起来。
老孙见状也转过来,用手指戏虐地戳了戳我的脸蛋。
“喂喂,阿瑜,我们来打个赌。我打赌新来的转校生是男生,打赌输了的,必须在全校大会上大声对校花表白!你敢不敢?”
“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聊啊,老孙。”我微微抬眉,不想理会孙友谅,低下头打算继续研究我的双缝干涉图像。
我刚拿起笔准备接着思考,又直接放下。
“唉...完全没法让人静下心来钻研啊。”
我心中默念着,左手托腮,转头向斜后方看去。只见我们平时正襟危坐的风纪委员,此刻却在对着小镜子梳理着刘海。我歪了歪嘴,感觉有几分无语。我又转头看向另一边:几个女生正在面对面激烈地交谈着。她们有的用双手抓住对方大幅摇晃,简直像孩子一样吵闹活蹦乱跳。真让人捉摸不透这有什么好兴奋的。不就是要来个转校生么?何必多怪,是吧。
正当教室里吵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教室前门再次打开了,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我不经意望去,却突然被眼中的景象震惊而瞪大了双眼,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只见一名身形纤细的美少女正亭亭玉立站在门前——
我看见她那墨黑的短发自然地下垂到肩膀,宛如春雨过后的细柳,柳枝轻盈地点着湖面;微卷的发梢与收束的末端犹如莲花瓣一般,既美丽动人又不妖娆银霏,有股君子之气,堪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那发梢似乎蘸着幽蓝色的蓝莓酱,又似乎映出了夜晚晴空中的银河,那靓丽的钴蓝色令我不禁联想到晶莹剔透的琉璃和蓝宝石。她那细框眼镜后方藏着的眼瞳,映着深邃的幽紫色,恍如北极地区泛着极光的星空。她穿着纯白色的制服,领口别着一枚胸针,位于胸前的制服口袋则挂着一片金属长条——看上去像是游标卡尺。她抬起手挽起发梢,这时刚好一缕微风从前门轻轻拂过,她的短裙随风微微飘起,露出了洁白如玉无暇的大腿。

“诶哟我去...”老孙看的眼睛都直了。
此刻,时间仿佛因为新来的转校生而凝固不动,全班同学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少女身上。
她简单扫视了一下,便挥开发梢,非常干脆利落地走到讲台上,好像无视了所有人那灼热的目光。她用手稍微整了整衣服,又踮了踮脚,然后抬起头,正对着所有人的视线,全身上下散落着自信而不凡的气质。
“诸位,早安。我是乔佳玥——小乔的乔,《乱世佳人》的佳,王字旁月亮的月,从E市第一S校转学过来。今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谢谢。”
言毕,她闭上眼微微鞠躬致谢。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美少女给整呆住了。哦,老天啊!她不仅貌美胜似沉鱼落雁,还有一副轻柔婉转的嗓子,她的音色简直就像是最昂贵的长笛那样,没有一丝尖锐,听着就让人全身酥软下来。如果说世上有什么完美无暇之物——恐怕就是她了吧?
李镜徽老师抽出座位表,对照了一下整个教室,左手捋着下巴思考着。他的目光突然停在某一点,半晌,他抬起头,朝我投来了让人不敢对视的有些严厉的视线。
“就坐在那个谁,吴子瑜同学旁边吧。可以接受吗,乔佳玥同学?”
“嗯,没有异议。”
全班所有的目光一下子从乔佳玥同学切换到我身上来了。坐在我前面的老孙机械抖动地转过来,嘴巴竖着挤成个“8”字状,眼睛瞪大,脸颊内凹,跟个鬼畜的表情包一样。老孙旁边的王义郎同学抓紧了抽纸,手在以飞快的频率颤抖着,那让我想到了微观粒子的简谐振动——只不过他不小心把抽纸给撕裂了。平时冷酷稳重的学生会长姜骥元,此刻居然也受到气氛影响而在一同注视着我,透过他的方框眼镜,我看见他微微眯着眼,他好像一个名侦探一样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最容易大惊小怪的某人——苏雨霏班长——她直接弹射站起来,然后抓着她同桌的肩膀,用全班同学甚至隔壁班都能清楚听见的炸麦音量大声叫道:“哇啊天哪!这么可爱的转校生,居然给了小瑜瑜那个笨蛋木头人当同桌!有没有搞错啊!啊真是的,明明有那么多很会聊天很主动的男生,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个连女生主动凑过来一起看书都毫无反应的石头啊!嗯姆姆姆姆姆————”苏雨霏两手抓头一副非常懊恼的样子。
呃啊...我相当不喜欢这种被所有人注目的感觉。我感觉背上好像有十万只蚂蚁在爬。此刻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如芒在背了。唉!我闭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苦笑着想,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造物者啊,你可真会开玩笑。这下我可要成为全班男生的众矢之的咯...
乔佳玥同学似乎无视了所有人,从讲台上迎面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不敢直接看她的脸,目光便聚焦在自己的桌子上——诶这个桌子可太那么桌子了。不过,她每踏出一步,就像钟摆抵达一个周期,我渐渐察觉到,她的步伐非常有节奏韵律感,就像在打着音乐的节拍一样;我的视线稍微上抬看向讲台底部,没想到她每一步都恰好精确地踩在了地板方块的接缝上——呃,我小时候也有这种强迫症——她的裙摆随着步伐敏捷地来回转动着。这有点像模特走秀嘛。只是我不敢直接看她,所以不好来打分。
乔佳玥终于走到了我旁边的座位上。我假装无事发生,准备继续低着头钻研我笔记本上的双缝干涉图——
“啊啦。标错了哟。”
诶?
她弯下腰凑近过来——一股柠檬清香直接猛地扭动钻进了我的鼻子深处,给我一下子坐直了。她的左手伸过来,指尖点在了我的笔记本上的一个标注。
“这里。这个标准的双缝间距,按照你给出的参数,应该是0.11毫米,你标的是0.14毫米。后面代入德布罗意波长公式计算的时候,这个错误应该会导致大约百分之8的误差...”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响应过来之后我转身抬头,直接撞上了她的视线——嘶,她的眼睛简直就是清澈见底的湖面,流露着无暇的真挚。好近——太近了,太清晰了。可她居然一点也没有紧张动摇的神色,简直心无旁骛。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加速直跳,烫热的血液正从我脖子后方冲涌上来。我只好避开她的视线,对着笔记本上的图形尝试专注进去。
我右手挠了挠头:“那个...你是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能看出我的错误的?”
乔佳玥向后挺直了腰,推了下眼镜,稍作停顿,然后用着平静的语气说道:
“Attention is all you need.”
全班一片哗然。李镜徽老师微笑着点了点头。许多同学发出“哇”的惊讶声,用手半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相信这位新来的美少女转校生,长得美若天仙就算了,居然在学习知识方面也这么深不可测。然后又用嫉妒的眼神针对着我,好像在说“快点爆炸吧你这个现充”。
我稍微冷静下来,马上拿起笔重新推算一遍。她一只手托住裙子,另一只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开始翻书包整理自己的学习物品。我用笔迅速在纸上“沙沙”写满算式,脑中飞流刷过一堆变换的数字。我的视线来回扫动着纸上所有的公式,自己的大脑好像变成了一台机械差分机,在不断地瞬间切换着状态,每一小段的瞬间都仿佛静止不变,但无数的瞬间正以毫无过渡的方式拼凑起来,就像帧率不太行的逐帧动画。
诶呀,还真是。之前确实算错了。厉害啊。
我挺直腰稍稍后仰,放下笔摸了摸下巴,回味着之前的计算过程,检索着到底之前是哪一步弄错了。
我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维空间的时候,感觉右肩好像被人戳了几下。
“那个,同学。这是你的文件夹吗?”
我眨了眨眼回到现实空间,往右一看,啊,确实,搞忘记啦,右边座位的抽屉还塞着我的资料。我不好意思地尬笑着准备从她手里接过文件夹。就在我跟她的手指与文件夹相结合,共同搭建了一架桥梁的时候,我无意中发现,在她伸出的手臂的掌根下方,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相当细的一条线,跟旁边的肌肤也没什么色差。我不禁想着,欸,奇了怪了,我前天才不小心摔了一跤,搞得我手上同样的位置给刮了一道疤。紧接着我眉头一皱,怎么这个疤...跟我的好像有点像呢???接过文件夹之后,我便立即抬起手臂,低着头仔细观察着自己左手靠近掌根部位的那条伤痕——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能说很像,只能说一模一样。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喂,不是说世上不可能存在两片相同的一模一样的树叶吗?这这合理吗这?
我后仰靠着椅背,摇了摇头,感觉思绪有点混乱。我闭上双眼养神了一会,大脑似乎清醒了一点;然后又向前一晃坐了起来,左手托着下巴,接着思索刚才的发现。
应该...大概也许纯属巧合吧。唉,造物者啊,你总是爱跟我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