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四周是无边的黑暗，宛若置身暗无天日的深海。
江玟伸出手，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他感觉自己已迷失在这片黑暗之中，分不清自己是站着还是躺着，是前进还是后退，是上升还是下坠……
唯一的感觉，便是冷。
彻骨的寒冷席卷江玟的身心，让他的思绪也逐渐迟缓。
不知过了多久，江玟忽然感觉有个人从身后搂住了他。
这并非是温暖怀抱。
一股黏湿感从背后传来，仿佛抱住自己的，是一团鲜血淋漓的碎肉。
“咯咯咯……”
耳边，似乎响起了谁的笑声。
于是，江玟附和地笑了起来。
黏湿感从背后蔓延，缠上了他的四肢……
……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寂静。
随后便是一阵由远及近的沉闷脚步声。
房门被推开，沉闷的脚步声来到了屋内。
“是男孩吗？”洪厚的声音如是问道。
“是……”另一道苍老的女声中，带着几分惶恐。
“抱给我看看。”
或许是感受到父亲的关切，婴儿渐渐停止了啼哭，安详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片刻之后，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牙齿发颤的声音。
“夫人生了……两个孩子……”
“嗯？”
“另一个……是个……死婴……”
话音刚落，便是跪倒在地的扑通声。
房间内再度安静下来。
“咯咯咯……”
不知过了多久，婴儿的笑声打破了寂静。
“那就埋了吧。”宏厚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是……”
……
“咯咯咯……”
江玟终于明白，耳边响起的是谁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仰头放声狂笑了起来。
黏湿感逐渐笼罩全身，江玟缓缓闭上了眼睛……
……
睁开眼，耳边响起一声惊呼。
“活……活了！”
老妪被吓得丢掉手中的铁锹，跌倒在了她刚挖出的小土堆上。
在她的身前，是一个小土坑，土坑之中放着一个木盆。
或许是出于同情，也或许是怕被鬼婴索命，她特意拿了一个木盆当做棺材，希望这死婴能入土为安。
接生的时候，老妪已经反复确认过了，他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更没有心跳，毫无疑问是死婴。
但现在……
这个枯槁干瘦，看起来毫无生机的死婴，居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他的眼睛很奇怪，没有一丁点的眼白，只有一团纯粹的黑。
不仅如此，他那骨瘦嶙峋的胸膛也在缓缓起伏，像是在努力地呼吸空气。
匪夷所思的现况，超乎了老妪的认知，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
死婴面无表情，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眼睛不停地大口呼吸。
老妪与死婴对上了视线，脸上的惊恐逐渐消散。
然后，她俯身把木盆从坑中端起，转身朝远处的江边走去。
她的动作迟缓且僵硬，如同一具提线木偶……
……
“江玟……”
耳边的嘻笑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低柔的呢喃。
一只娇嫩而冰冷的手掌自上而下，轻轻地拂过江玟的脸庞。
额头、鼻尖、再到喉咙，手掌最终停留在江玟的胸膛。
“你，会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低柔的呢喃声再度响起，手掌也随之缓缓抽离。
江玟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下一刹，他的胸口直接被手掌洞穿。
……
“你还真想问啊！”
苏白芷拉开月华长老捂着在她嘴巴上的手掌，翻了个白眼道：“不是你让我问的吗？”
“听不懂好赖话啊你？”月华长老用手指戳了戳苏白芷的脑门。
“那我总得把那小子给救出来吧？”
“事到如今……”月华长老叹了口气，”也只能把地板挖开了。”
既然不能把钟从地上搬起来，那就只能反过来在地上开个洞了。
“这样好吗？”苏白芷眨了眨眼道。
这个办法她刚才也想到了，只是考虑到这祠塔是宗门历代前辈死后长眠之地，如果在地板上开个洞的话，可能会挨骂，所以才作罢。
“那你就等那小子自己掀开钟爬出来吧。”
苏白芷看了看师父的神色，感觉她这次没说反话，又抬头环顾一圈，看到前辈们都没发表意见，于是下定了决心。
和铜钟相比起来，苏白芷觉得脚下的地板简直就像豆腐一般，三下五除二地就被她挖出了一个洞。
挖完洞后，苏白芷顺利地把江玟从铜钟下抱了出来。
望着怀中陷入昏迷的江玟，苏白芷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关心啊？”月华长老看着苏白芷关切的表情，挑了挑眉道。
“是。”苏白芷点了点头。
月华长老愣了一下，而后说道：“这小子是你……”
“没错。”苏白芷承认了，“今天我带他来，就是为了让你见一见他，只是我没想到你还没死透。”
眼前的月华长老，仅仅只是一道保留生前记忆的残魂罢了。
平时她的残魂就温养在灵牌之中，而当遇到特殊情况后，便能融入雕像中暂时活动。
但因为只是残魂的缘故，此刻的月华长老没有任何的修为，活动范围也仅限在这祠塔内。
“这件事，本来只有宗主能知道的。”月华长老叹了口气，神色有些无奈，“今天现身，也只是因为情况特殊。”
“那我下次来的时候……”苏白芷说着，目光望向了一旁的铜钟。
“别胡搞！”月华长老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都说了今天是特殊情况。”
真正的月华长老早已经转世，而她留下的这缕残魂，便成了无源之水，早晚会有枯竭的一天。
哪怕一直在灵牌中沉睡，也会有微弱的损耗，更别提离开灵牌出来活动了。
因此月华长老不可能每一次都出来见苏白芷。
“行吧。”苏白芷叹了口气。
她把江玟放在地上，而后走上前抱了抱月华长老。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能让人省心……”月华长老拍了拍苏白芷的后背，轻声说道。
“等有时间了，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倒是希望你别来……”
如果苏白芷能在外面一直过得开心，那月华长老宁愿她忘掉自己，永远不再回来这里。
“想得美。”
但苏白芷，又怎会如她所愿？
